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浮屠氏其蒺藜矣。然则拓拔焘之诛沙门,又何也?彼乞灵于僊鬼,事异而情同,皆怀歉于人,而徼福于鬼,夏书所谓巫风也。
五
无可信之边将者国必危。揜败以为功,匿寇而不闻,一危也;贪权固位,怀忧疑以避害,无寇而自张之,以自重于外,二危也;二者均足以危国,而张虚寇以怙权者尤为烈焉。边将之言曰:无寇,则朝廷轻我。
夷狄盗贼之言曰:无我,则汝之为将也,削夺诛杀随之矣。于是而挑寇也,养寇也,纵寇也,无所不至,玩弄人君于股掌之上,一恐喝而唯我所欲。呜呼!此固猜疑防制自以为智之主也,而玩弄之如婴儿,不亦伤乎!
宋明帝欲除萧道成,荀伯玉为之谋,使轻骑挑魏之游兵,而遽以警闻、繇是而道成终据兗州以立篡弑之基。故揜败以为功,匿警而不闻者,视此而祸犹小也。
择人而任之,既任而信之,坦衷大度以临之,彼敢欺我哉?故莫愚于猜疑防制之主,而闇者犹次也。
六
赵武灵王授位于子,而自称主父,废长立少,恐其不安于位也。拓拔弘授位于子,而自称太上皇帝,子幼而恐为人所篡夺也。
宗爱弑两君,而濬几不立;乙浑专杀无君,弘几死其手;故弘年甫二十,急欲树宏于大位,以素统臣民,而己镇抚之。犹恐人心之贰也,故先逊位于子推,使群臣争之,而又阳怒以试之,故子推之弟子云力争以为子推辞,而陆馥、源贺、高允皆犯颜以谏而不避其怒,其怒也,乃其所深喜者也。
其退居而事佛、老,犹武灵之自将以征伐,皆托也;不欲明示其授子之意旨,而以此为辞也。此二主者,皆强智有余,事功自喜,岂惮劳而舍国政者乎?
弘好黄、老,而得老氏之术,其欲逊位子推也,老氏欲取固与之术也;其托于清谧而匿其建立嗣子之旨也,老氏守兑之术也。所欲立者非不正,而诡道行之,巧笼宗室大臣之心,亦狡矣哉!而抑岂君人之道哉?
虽然,其以传位笼子推而制之,犹贤于宋明帝之贼杀兄弟以安其养子远矣。黄、老之术,所繇贤于中、韩也。然而疑虑以钳制天下,则一也。
故曰黄、老之流为申、韩,机许兴而末流极于残忍,故君子重恶之也。夫古之明王,岂不欲安其冢嗣以奠社稷乎?唯豫教而游之于大学,一时之俊士,皆有恩纪以相结,而择师保傅以辅之,学以成,德以修,而授益以固,奚事此哉?
或曰:宋高宗之内禅,论者何以无讥也?曰:高宗以孝宗为太祖之裔,疏远已甚,不得不早正位以防争,而高宗年已及耄也。唯其时、唯其人而已矣。
七
有不待劝者,士之学也,农之耕也。劝士以学,士乃习为为人之学;为人而学,学乃为道术之蠹,世道之患。
升俊有常典,养士有常法,人主尊师问道以倡之,士自劝矣。若旦命而夕饬之,赏法行而教令繁,徒有劝学之名,而士日以偷。果有志于学者,岂待劝哉?宋立伪学之禁,而士趋朱子之门也如归,禁之不止,何容劝邪?
虽然,士无志于学,劝之而不学,弗能为益,而犹无伤于士。若农,则无不志于得粟者矣。其窳者,既劝之而固不加勤;而劝之也,还以伤农。
方其恪共于耕之日,士女营营,匪朝伊夕,从事于陇首,而吏拥车骑喧豗于中野以贰其心,则/民伤;于是刻覈之吏,搜剔垦莱以增益其赋,苛求余丁以增益其役,而民愈伤。
夫古之省耕者,君与民亲,而天子之圻,诸侯之国,提封既狭,不容委之有司,且君有公田,自省其获而以余惠民也。后世尽地以与民,而但收其赋税,薄赋则可弗补助,息讼轻徭则可弗省督,胡为委贪廉不可信之有司以扰妇子于耕馌哉?
拓拔氏,夷也,闻中国有圣人之道焉,取其易行者而行之,于是奔走郡县而名为劝农;又勒取民牛力之有余者,以借惰窳之罢民。其挠乱纷纭,以使民无宁志也,不知何若,守令乃饰美增赋以邀赏,天下之病,尚忍言哉!
蒙古课民种桑,而桑丝之税加于不宜桑之土,害极于四百余年而不息。读古人书而不知通,旦识而夕行之,以贼道而害及天下,陋儒之妄,非夷狄之主,其孰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