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陈子昂以诗名于唐,非但文士之选也,使得明君以尽其才,驾马周而颉颃姚崇,以为大臣可矣。www.jiaomei.me其
论开闲道击吐蕃,既经国之远猷;且当武氏戕杀诸王、凶威方烈之日,请抚慰宗室,各使自安,撄其虓怒而不畏,抑陈酷吏滥杀之恶,求为伸理,言天下之不敢言,而贼臣凶党弗能加害,固有以服其心而夺其魄者,岂冒昧无择而以身试虎吻哉?故曰以为大臣任社稷而可也。
载观武氏之世,人不保其首领宗族者,蔑不岌岌也,而子昂与苏安恒、朱敬则、韦安石皆犯群凶、持正论而不挠;李昭德、魏元忠、李日知虽贬窜,而终不与傅游艺、王庆之、侯思止、来俊臣等同受显戮。
繇是言之,则武氏虽怀滔天之恶,抑何尝不可秉正以抑其妄哉?而高宗方没、中宗初立之际,举国之臣,缩项容头,以乐推武氏,废夺其君,无异议者。乡令有子昂等林立于廷,裴炎、傅游艺其能雠奸慝以移九鼎乎?
夫人才之盈虚,视上之好恶。无以作之,其气必萎;无以檠之,其体必戾。乃武氏以嗜杀之淫yu,而得人之盛如此;高宗承贞观之余泽,有永徽之初治,而流俗风靡,不能得一骨鲠之士,何也?
善善而不用,恶恶而不去,目塞而闇,耳塞而聋,其足以挫生人之气,更甚于诛杀也。
人之有心,奖之而劝,故盛世之廷多正士;激之而亦起,故大乱之世有忠臣;废鍼石以养癰,而后成一痿痹之风俗,则高宗之柔闇,以坏人心、毒天下,剧于武氏之淫nue,不亦宜乎!灭唐者,文宗也;灭宋者,理宗也。
唐之复兴于开元,尚太宗未斩之泽与!不然,何以堪高宗三十余年曀曀之阴邪?
八
策贡士于殿廷,自武氏始。www.menghuanzhijing.com既试之南宫,又试之殿廷,任大臣以选士,不推诚以信,而以临轩易其甲乙,终未见殿廷之得士优于南宫,徒以市恩遇于士,而离大臣之心。故至于宋而富郑公欲请罢之,其说是已。
虽然,勿谓贡士之策异于汉武之策问贤良也。贡士之取舍,人才进退之大辨,轻于其始,则不得复重之于后。
天子以天之职求天之才而登进之,使委之有司,弗躬亲以涖之,则玩人而以亵天,其弊也,士愈轻而贡举愈滥,又奚可哉?有道于此,付试事于南宫,而所拔者缄其文以献之上,上与大臣公阅而定其甲乙,庶乎不疑不亵得进贤之中道,惜乎富公之言不及此也。
士之应科而来者,贤愚杂而人数冗,故授之所司,以汰其不经不达之冒昧;而天子亲定其甲乙,则以崇文重爵,敬天秩,奖人才,而示不敢轻。此亦易知易行之道,而自武氏以来,迄千余年,议选举者,言满公车,而计不及此者,后世人主之心,无以大异于武氏也。
夫武氏以妇人而窃天下,唯恐士心之不戴己,而夺有司之权,鬻私惠于士,使感己而忘君父,固怀奸负慝者之固然也。后世人主,承天命,缵先猷,作君作师,无待私恩以固结,而与大臣争延揽以笼络天下,顾使心膂猜疑,互相委卸,不亦誖乎!
天子而欲收贡士为私人,何怪乎举主门生怀私以相市也。此朋dang之所以兴,而以人事主之谊所繇替也。
九
王莽之后,合天下士民颂功德劝成篡夺者,再见于武氏,傅游艺一授显秩,而上表请改唐为周者六万人,功若汉、唐,德若汤、武未闻有此也。www.bihai.me
孟子曰:“得乎邱民为天子。”其三代之余,风教尚存,人心犹朴,而直道不枉之世乎!若后世教衰行薄,私利乘权,无不可爵饵之士,无不可利囮之民,邱民亦恶足恃哉?盗贼可君,君之矣;妇人可君,君之矣;夷狄可君,君之矣。孔子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
后世庶人之议,大乱之归也。旦与之食,而旦讴歌之;夕夺之衣,而夕诅咒之;恩不必深,怨不在大,激之则以兴,尽迷其故。利在目睫而祸在信宿,则见利而忘祸;阳制其欲,而阴图其安,则奔欲而弃安。
赘壻得妻,而谓他人为父母;猾民受贿,而讼廉吏之贪污。上无与惩之,益进而听之,不肖者利其易惑而虫之,邱民之违天常、拂至性也,无所不至,而可云得之为天子哉?
以贤治不肖,以贵治贱,上天下泽而民志定。泽者,下流之委也,天固无待于其推崇也,斯则万世不易之大经也。
十
逸民之名,君子所甚珍也。商、周历年千岁,而鲁论授以其名者七人,则固与汤、武颉颃,为不世出之英,流风善世,立清和之极,非其人岂胜任哉?辞禄归老,保身家,要美名,席田园之乐,遂许之为逸民,则莽可为周公,操可为文王,朱泚、黄巢逐无道之君可为汤、武矣。
武攸绪者,武氏之族,依逆后而起,无功可录,窃将军之号,冒安平王茅土之封,与攸暨等乘武氏之篡,拥衮冕而南面称孤,凡六年矣。唐之子孙杀者囚者殆无遗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