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折者武士之雄心,难降者文人之躁志。www.bolanjiazuo.me志节可矜,尚不免于偾败,况其忠贞果毅之不如畋者乎?用兵之略,存亡之介也,岂易言哉!岂易言哉!
八
朱温夜袭李克用,其凶狡固不待论,虽然,克用、温之曲直,亦奚足论哉!盖克用温自决雌雄以逐唐已失之鹿而不两立,犹之乎袁绍、曹操之争夺汉,沈攸之、萧道成之争夺宋也。故曰其曲直不足论也。
当是时,黄巢虽败,而僖宗之不能复兴,王铎辈之不能存唐也,已全堕温与克用心目之中。温目无唐之君臣,克用之目更无温,又岂复有唐之君臣乎?
使克用不得脱于温之锋刃,则温之篡也必速。然而篡之速,则其败也可立待也。为贼初降,无功可纪,未得一见天子、受朝廷之命,但仰濡沫于王铎,一旦而袭杀援己之功臣,早已负不直于天下而为众所指攻,即逼天子而夺之,亦黄巢之续,不旋踵而亡,唐尚可存也。
且沙陀之众为克用效命也久矣,存勗、嗣源俱年少而有雄才,温亦奚足以逞哉?藉此以正温之罪,奋起而诛权藉未成之奸,而唐亡一贼矣;克用死,而唐固亡一贼矣。
唯其袭杀之不克也,迟温之篡以养其奸,挫克用之逆而归谋自固,是以唐再世而后亡,一亡而不可复。若夫二人之曲直,亦恶足论哉!
无克用而温之篡也不必成;成温之篡者,僖宗之昏,昭宗之躁,自延而进之,张、崔胤之徒,又多方以搆成之。抑且指沙陀以为兵端,而唐君臣不惬于沙陀者,假手于温以成其恶。
不然,则温且不能为董卓,而其乞降之初志,固望为田承嗣、李宝臣而志已得矣。无温而克用之为刘渊,必也。首发难于大同,其志不吞唐而不已,从鞑靼以来归,一矢未加于贼,早已矫伪诏,胁帅臣,掠太原,陷忻、代,自立根本。
及其归镇也,乘孟方立之内乱,夺取潞州,岁出兵争山东,而三州皆为俘掠,野绝稼穑。使不忌朱温之险悍,则回戈内向,僖之青衣行酒于其庭,旦暮事也。
温zei耳,狡诈而无定情,吕布之俦也。克用以小忠小信布私恩,市虚名,而养叵测之威,卒使其部落四姓代兴,以异族而主中夏,流毒数世,岂易制哉!岂易制哉!
要此二贼之狂奰,皆王铎无讨贼之力,委身而假借之,及其相攻,坐视而不能制,则铎延寇之罪,又出康承训之上。使二贼者,视唐为虚悬之器,相竞以夺,其曲其直,又孰从而辨之乎?
九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善不善之分歧不一矣,而彝伦为其纲。彝伦攸叙,虽有不善者寡矣;彝伦攸斁,其于善也绝矣。君臣者,彝伦之大者也。“君非民,罔与立;民非君,罔克胥匡以生。”名与义相维,利与害相因,情自相依于不容已,而如之何其斁之!
君惟纵欲,则忘其民;民惟趋利,则忘其君。欲不可遏,私利之情不自禁,于是乎君忘其民而草芥之,民忘其君而寇雠之,夫乃殃不知其所自生,而若有鬼神焉趋之而使赴于祸。君之身弑国亡、子孙为戮,非必民之戕之也,自有戕之者矣;民之血膏原野、骴暴风日者,非必君之勦绝之也,自有勦绝之者矣。故曰百殃。百云者,天下皆能戕之、勦绝之,而靡所止也。
唐自宣宗以小察而忘天下之大恤,懿、僖以淫nue继之,民怨盗起,而亡唐者非叛民也,逆臣也。奔窜幽辱,未酬其怨,而昭宗死于朱全忠之手,十六院之宗子,骈首而受彊臣之刃,高祖、太宗之血食,一旦而斩。君不仁以召百殃,既已酷矣,而岂徒其君之酷哉?
李克用自潞州争山东,而三州之民俘掠殆尽,稼穑绝于南亩;秦宗权寇掠焚杀,北至滑、卫,西及关辅,东尽青、齐,南届江、淮,极目千里,无复烟火,车载盐尸以供粮;孙儒攻陷东都,环城寂无鸡犬;杨行密攻秦彦、毕师铎于扬州,人以堇泥为饼充食,掠人杀其肉而卖之,流血满市;李罕之领河阳节度,以寇钞为事,怀、孟、晋、绛数百里闲,山无麦禾、邑无烟火者,殆将十年;孙儒引兵去扬州,悉焚庐舍,驱丁壮及妇女渡江,杀老弱以充食;朱温攻时溥,徐、泗、濠三州之民不得耕获,死者十六七。
若此者凡数十年,殃之及乎百姓者,极乎不忍见、不忍言之惨。夫岂仅君之不善、受罚于天哉?不善在君而殃集于君,杀其身,赤其族,灭其宗祀,足相报也。天岂无道而移祸于民哉?则min之不善自贻以至于此极,而非直君之罪矣。
十
天子失道以来,民之苦其上者,进奉也,复追蠲税也,额外科率也,榷盐税茶也。民辄疾首以呼、延颈以望,曰:恶得天诛奄至,易吾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