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卡罗尔,”利曼珊站起身,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一个叫查琳的女孩子吗?查琳·布兰科。”
卡罗尔想了想,“没听说过,怎么了?”
利曼珊耸耸肩,“没什么,我不确定她是不是chloé的朋友,”说着又弯腰拍了拍葫芦,“我得回公司了,下周chloé的祭日我再过来。”
“sa我倒想问你个私人问题。”
利曼珊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你知道,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chloé走了几年了,我也希望你能走出来,能遇到另一个人。”
“卡罗尔,”利曼珊轻声打断她,“如果有这么一个人,我会告诉你。”
“好。”卡罗尔给了她一个笑容。
与葫芦告别,答应他下周再来,利曼珊驶离了这所宅子。
从初中开始,她就常来这所宅子,就连葫芦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卡罗尔说得没错,这里就像她的另一个家。
利曼珊将车开到附近一处森林保护区的入口,停在那里。往里走不远就有一条小溪,曾经暑假的时候她会和chloé一起,带着年少的葫芦,顺着溪边探险。
如今,小溪还在,葫芦老了,chloé早已香消玉殒。
七年前对于利曼珊来说就像人生的一个节点,那一年,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枪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她的两个至亲:父亲杀了母亲,父亲也因此开启了监牢中的下半生。一年中,她失去了三个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chloé说她的名字转换成中文很好看,叫“克洛伊”。
克洛伊是个来自中国福利院的孤儿,这一点是她在七八岁时渐渐明白的。
她有个金发碧眼的姐姐,是养父母的亲生女儿,姐妹俩在这所白人区的宅子里一同成长,最开始的几年,克洛伊一直没想过自己和家人、和邻居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一天她和姐姐一起去城市中的圣诞市场,操着东欧口音的摊主看着她的黑头发黄皮肤问:“你会英文吗?”
会英文吗?小小的克洛伊被问得愣住了,隐隐的,蛰伏在身体里的那个日渐苏醒的身份困惑仿佛在这一刻被摊主识破,大声说给了四周的人听,让她无处遁形。于是她将所有偷藏的困惑化成了对东欧摊主的愤怒,大声回道:“我的英文比你的好!你这个波兰洗衣工!”
一时语惊四座,姐姐边向摊主道歉边将她拉走。
克洛伊家的家政女佣是波兰人,操着相同的东欧口音,所以那个小小的克洛伊,当时是用最为恶毒的话发泄了自己那莫名的愤怒。而养父母一家却很难过,为什么从未有过种族或阶级歧视观念的家庭,养育出了一个小歧视者。
卡罗尔很重视这件事,一连几天,她试着与小女儿谈一谈这事,想听听她的想法,直到有一天,克洛伊哭着冲她喊:“我知道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开始对着镜子愤怒,一个孩童懵懵懂懂的质疑,全部清晰起来:为什么姐姐有着金发碧眼?她和他们一样,为什么我好像是不一样的?我究竟属不属于这里?
家人很难过,这些年他们从未向克洛伊隐瞒什么,每年她的生日——或许是她的生日,中国的福利院档案上写的是这一天,每年这一天家人都会给她办一个生日趴,给她看两岁前在福利院的照片,之后来后的照片,小女孩一年年地长成一个爱笑的姑娘。
家人为她做的就是给与她全部的爱,平等的爱,甚至比亲生女儿还要多一些的关注。可这一天,卡罗尔还是陷入了自责和困惑:为什么女儿终究为自己的身份而伤心,甚至愤怒?
她和丈夫去向专业的咨询师求助,咨询师告诉他们,这非常常见,克洛伊有着和四周人不一样的外型,没有任何保护色让她自己糊弄过自己,总有一天,她的身份认同问题会浮现出来,而现在,就是你们和她一同度过这个认同危机的时候。
咨询机构又介绍夫妇俩参加同样领养了亚洲小孩的非盈利组织,让有着同样困扰的人们聚在一起,互相交流,互相鼓励。
克洛伊在这些活动中认识了一些和她一样黑头发黄皮肤的香蕉孩子,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不是孤独的,她渐渐恢复了以前的笑容,告诉卡罗尔,她还想像机构中的一个小朋友那样,回中国找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就是好奇,自己究竟来自何处。
“我觉得,我的一部分其实从未离开过中国。”多年之后,克洛伊对利曼珊说。
卡罗尔夫妇尊重她的愿望,带着她历经千难万阻去了几次中国,终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中国中部的农村,十岁的克洛伊见到了与自己有着百分百血亲的一家人。
十二岁时,克洛伊转学上七年级,大约相当于中国的初一,她是在那时认识利曼珊的。
利曼珊沿着溪流走着,想着这些往事,溪边落着厚厚的一层枯叶,松松软软的。曾经在秋天时,她们最爱玩的一个游戏就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