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肩上都拽着绳,推车轮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辙。序列者的尸首躺在推车里,全身覆盖了一层冰雪。
“他身长190,所以车板也拉到了最长。如果我们把他拆卸成五块,就可以缩短车板,走起来会省很多力。”机器人道。
纪九咳嗽两声,喘着气道:“要尊重死者,哪怕是我们的对手,也不要侮辱尸体。”
推车轮卡在了两块石头缝里,纪九蹲下身去推石头。移动的钢鬣兽群也纷纷停步,既不想离去,却又保持着距离。
“它们很想咬你,但是不敢过来。”机器人道。
纪九推开石头,直起身继续往前,感叹道:“没想到这序列者活着时是个鬼,死了后就成了宝。等银盟军来接我们,就把这尸体也带回去,控干水分后碾成细末,做成小囊分给士兵们。平常辟邪镇宅,出任务时驱除恶兽。”
机器人转头盯着他,他又道:“我没有不尊重尸体。我们可以给那些小囊取个很尊重的名字,比如宝囊,神囊之类的,以表达对死者的尊敬和怀念。”
他说完便转过身,抬起手,动作小心地拂掉尸体脸上的冰雪。
序列者的脸庞重新露出,纪九一边走一边扭头看。
他觉得这人的长相实在是好,皮肤也没有僵成青白色,而是一种类似瓷器的白,在雪地的反光下,透出淡淡的清冷光泽。
不过纪九从来都很实际,就算对这副好相貌有些惋惜,但若需要他再对着这张脸的主人出刀,他也不会犹豫半秒。
在钢鬣兽群的包围和跟随下,纪九朝着矿场方向行进了半个小时。气温越来越低,他的手脚已经快失去知觉,只机械地一步步往前走。
“现现现在多少度了?”他两排牙齿撞击得快说不出连贯的话。
“接近零下五十度。”
“还,还有多远?”
“快了。”
“我烦,烦这俩字,给,给点准确的。”
“二十分钟。”
纪九的体能濒临极限,他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隐痛,只想一头倒下去,管他钢鬣兽还是零下一百度,就那样倒头就睡。
他闭上眼睛停下脚步,身体摇摇欲坠,但猛地又反应过来,用力咬了下舌头。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内散开,那股刺痛让他又清醒了一点。
“吴思琪,给,给我讲个笑话。”
“我不会。”
“那我给,给你讲。”纪九拽紧了肩上的绳,“这种天气,我撒尿,都要,要捡根棍儿,你知道,为,为什么吗?”
“因为刚尿出来就冻成了冰条,你得边尿边用棍儿敲。”机器人平静地道,“这个故事很假,而且很老套,在我的信息库里已经出现了上千次。”
纪九拄着棍长长叹了口气:“真没意思。”又转头去问推车上的尸体,“你肯定觉得很好笑,是不是?”
尸体和机器人都沉默,纪九埋下头,顶着寒风大雪继续往前。可没走出几步,他又开始唱歌。
纪九深一脚浅一脚,沙哑的声音发着抖,全无音调只在干嚎。这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回响,刺激得周围的钢鬣兽也仰起头,发出一阵阵嘶吼。
“春风得意喜事多,陈连长洞房见老婆。高低肩,长短腿,凸胸缩脖驼个背。蒜头鼻,麻子脸,斜眼缺牙豁烂嘴。怎么是个柯塔鬼……”
他唱的是军队士兵们私下编的歌,歌词里的陈连长平常为人板正,不得士兵们喜爱,这次也去了赤牙城出任务,在星舰上都还在批评士兵没系好纽扣。
他就这样一遍遍地唱,对着机器人唱,对着钢鬣兽唱,偶尔还转头对着推车上的尸体唱。
直到机器人突然出声:“纪九。”
纪九停下了声音,机器人又道:“我们已经到了。”
纪九喘着气打量四周。这片雪原一览无余,但他只看见几座庞大的开采器伫立在前方,却没有看见任何房屋。
“这里的确是矿场,但是没有可以让我们避寒的建筑。”机器人道。
纪九的所有期盼在此时落空,失望浸入心脏,比这寒风还要冰冷噬骨。
他睁着发红的眼睛,不死心地往远处看:“吴思琪。”
“说。”
“你扫描下附近,也许房屋离得比较远,我们看不见。”
“我已经查探过了,这附近的确没有任何建筑。”
“不不不,肯定有,肯定有。”纪九抬起手蒙住额头,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冻得发木的脑子转得更迅速,“冷静点,冷静,肯定有……有矿场就有工人,有工人就会有房屋。”
“纪九——”
“对了,你记得我们白天看到的那只孚鼠吗?”纪九打断它。
“记得。”
“孚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