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们角度隐蔽,只是因为她所处位置特殊才勉强看到,但现在就急急忙忙要拆除炸弹也未免有些冒进。还是说警方那边有别的想法?
直觉在叫嚣着不安,明日香弦鸣隔着平光镜片又看了楼顶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一眼,用指缝中夹着的刀片割断了捆住手腕的绳子。
她要做好放手一博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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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幼驯染的好运,诸伏景光是歹徒首领抓出来用于威胁的人质,胡子拉碴的大汉一只握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拿出炸弹遥控器。
“我不管你们在做什么打算,马上停止你们的行动,不然我就杀了他,再引爆炸弹!”
诸伏景光陷入两难。
他的双手被捆缚,脖颈处横着一把威胁性命的刀,如果仅仅是这样他还有自信挣脱束缚并击晕歹徒,但对方手里还握着炸弹引爆器,连接着两百多人的性命。
这种局势注定了他无法反抗,他被胁迫着走到双方对垒的阵前,隔着一段距离看见对面zero紧张的表情。
冷汗逐渐从额角渗出,他还保持着冷静与理智,头脑飞快运转,判断有没有行动能够改变局面、打破僵局。
然而没有,他思考了很多种方法,最终得出结论,他无路可走。
诸伏景光有点想回头,用视线去寻明日香弦鸣。他想确认自己是不是正被她注视着,这能让他感到安定。
那双美丽的幽绿色眼眸,在面对死亡与危机时是如此平静。如同深秋冰沁湖水般的幽绿,总能让人得到理性的洗涤。
永远智珠在握、波澜不惊的前辈,此时也一定正用她平静的幽绿眼眸看向他吧。
他这才彻底冷静下来,手指不着痕迹地动作,让捆住手腕的绳索处于一用力就能挣脱的状态。眼角余光扫向歹徒,却发现对方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消息,神情激动起来,手指紧握引爆器就要往下按。
诸伏景光湛蓝猫眼中倒映出阴云密布的天空,他仿佛看见自己的颈动脉被划破鲜血奔涌,看见玻璃吊顶炸裂,砸向一楼中庭的两百多个人质······和他的前辈。
他感受到一阵风掠过耳畔,随着一声轻快的“噗”,有什么东西被打烂了。
温暖的、轻盈的、柔软的、黏腻的。
飘到了他脸上。
那些跳跃的小东西们在欢笑,他闻到血的味道,那是他幼年所深切恐惧的东西,此刻却与他和解。
它们笑着闹着包围了他,他忽而想起幼年的自行车在破旧庭院里生锈,又被寄养他的家庭丢弃。他一个人跑到垃圾站里翻找,将那个锈蚀的车头从杂物堆里拉出来,发现它尖锐的柄穿透一只老鼠的肚皮。
那时他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东西,说不清是泔水的汤色、铁锈的锈色……还是那可怜老鼠生命的血色。
幼年的诸伏景光像一只迷茫的幼猫,带着浑身脏污回到寄养他的家,湛蓝色的猫眼安静地观察着大人们或摇头或嫌弃的模样。
诸伏景光听不清远处人们的呼喊了,他缓缓的转头——这时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利刃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入眼一个血红色的小洞,洞里有一些粉白色的东西,缓慢地渗出,仿佛在向他伸手。
“回神!”
是前辈的声音。
视线再次聚焦,定格在她幽绿的眼眸。
他正被那双平静的眼睛注视着。
那些因血腥而兴奋起来的细胞停止了叫嚣,乖顺地归服。在这种压倒性的影响力下,耳边的尖笑声不见了,理性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她扯起最外面那层运动衫的袖子,用洁白的里衬擦去他脸上的血污,棉质布料带走了那些温热又散碎的脑组织,沾染了血腥的湛蓝宝石被她重新擦拭干净。
还没等脸部柔软的触感与抑制不住的心悸相逢,她就已经收回了手,蹲下身去处理地上的引爆器。
诸伏景光回头时,发现刚刚还威胁着群众生命安全的歹徒们倒下了,有些中了弹,还有一部分是被打晕的。而自己脚边躺着的歹徒首领——他被子弹穿颅而过,尚且完好的下半张脸还停留在惊惧的表情。
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他身上,很快便沁透了衣料,打湿他的发丝,让它们带着阴冷黏在他身上。
诸伏景光现在冷静极了,半点没有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后怕。带着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冷漠的神情,他比对了尸体生前站立的位置和子弹弹道。
确认方位的拇指对向大楼的楼顶。
猫眼青年阴郁的蓝眸眨了一下,擦去流入眼眶的雨滴。
“狙击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