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司辰心提醒他说:“我能不能活下来不重要,你会不会受到司法制裁也不重要。我只有一个问题,只要回答这个问题,你选那条路我都不干涉。”
“什么问题?”
“为什么是我爸爸?”司辰心每次提及父亲,心口压着的巨石沉重到连呼吸都困难,比起母亲一跃而下的轻盈白色裙摆,父亲那蜷曲焦黑的躯体,惨烈的记忆画面像病毒游走在她身体每一处,这许多年,她带着痛苦自责的枷锁,从六岁到今天,终于有了机会,“为什么选中我爸爸?”
方斯鲁拿着手机沉默了很久,几十年过去了,那个刺眼的存在是他为数不多年少时清晰的印象。
司陆,实在太刺眼,他的到来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青年,老师同学对他赞誉有加,凡他在的场合没人会注意同样优秀的自己。对于从小成长在各种吹捧附和中的人来说,一个如此闪耀的人出现,就像舞台上的主角失去灯光,只能做籍籍无名的陪衬。
方斯鲁被光芒刺伤了双目,一闭上眼那些阴暗的想法如同附骨之蛆吞噬了他的良知,良知也未必,他从小清楚,讨厌一个人是可以让人消失的。
“只能怪他太张扬,”方斯鲁平静说:“我只是简单和顾程提了提,顾程这个人太想拥有财富和地位了,毕竟司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诱惑。”
“计划是谁提出来的?”
“顾程。他有个很好用的脑子。”
人性的恶意来到如此突然,像平地卷起的一阵风,方斯鲁成长在簇拥的恭维中,他的恶意漫长阴损,导致司辰心从遥远他国回到原点,凭着一腔愤怒,找寻如此荒唐的真相。
过了许久,华波拿手机的右手有些发僵,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苍白出病气的脸色和纤长的睫毛,司辰心动了动,“方老板,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方斯鲁被问住,顺嘴反问:“谁的名字?”
司辰心仰头看了华波一眼,“你派过来的人。”
方斯鲁语气不屑,“我不需要知道。”
“我没有问题了,方老板,你女儿会联系你的。”
华波挂断电话后,肩膀微微下塌,他回头问司辰心,“不想知道老板的决定吗?”
司辰心摇了摇头,巨大的失落和空虚无形地笼罩着她,这一步,大概就是终点了吧。她被所谓的真相困住太久,当真相轻飘飘从方斯鲁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她才懂了大哥说的真相没有那么重要,知道真相远比不知道更令人伤心。
“你需要去医院。”华波拿着手机,游移不定,“我给你叫个救护车?”
“不用了,你走吧,接下来你可以自己走了。”
华波没有再劝,他把手机塞给司辰心,“百分之五的电,还能打一个电话。”
司辰心听着华波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笼中困兽在不带锁链的笼子里关了许多年,离开时的脚步好轻巧。她枯坐了一会,扶着墙站起来,拖着步子一步步来到空荡荡的窗边。这里是一片烂尾的别墅群,四周荒草长的比人还高,寒风经过时沙沙声由远及近,到她眼前时冷风打了个旋卷动着楼下一从枯败草叶然后呼啸走远。
一片雪花从茫茫天际飘飘荡荡坠在司辰心鼻尖,她抬起头——下雪了。
“下雪了。”何月降下车窗瞬间脑子清醒了不少,她一宿没睡,在交警大队追查那辆带走她偶像的黑色套|牌|车,
林煦听见也往车窗外看过去,这雪下得不小,之前小满想去滑雪来着。可是这么冷的天,小满现在冷不冷?正想着,她的手机突兀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林煦现在看见陌生号码就高度警觉,怀揣着忐忑接通,“喂?”
司辰心在窗边,原以为听见林煦的声音自己会很高兴,可她更伤心了,她捂着嘴忍了又忍,滚烫的眼泪滑落下来,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下雪了。”
林煦惊惧不已,一连串问题下意识脱口而出,“小满?你在哪?有没有受伤?”
林煦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前排的何月已经开始通知局里同事定位通话手机。
“我很安全,你不用着急。”司辰心靠着墙一点点滑下,“还记得上次你问我的问题吗?”
“什么?”林煦看见何月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延长通话。
司辰心的手掌平放在冰冷的地上,透骨的寒气一点点攀了上来,她缓缓说:“其实我没睡着。”
“我只是不想骗你,我发现我没有那么爱你。”
何月看见几乎是在一瞬间,林队长脸上的紧张焦灼瞬间被固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说不出话来。
司辰心的声音传到林煦心底,“我无法回应你的期待,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