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头一回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出来。
郦壬臣一边望着城门那边的动静,一边问:“和您一伙的其他人,有没有也渐渐不被他打的?”
女孩摇摇头,“没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别人学不来。”
她扭头瞅了一眼郦壬臣,像看傻子一样,说:“我阿爹不就被打死了吗。”
郦壬臣明白了,默默点头,心道真是个天赋奇特的女孩啊,可惜一辈子都在人家家里做奴。
“您是因为什么反击过您的小主子?”
“什么?”
郦壬臣趴的时间太久,胸口的肋骨被硬泥硌的生疼,实在忍不住了,因此也翻过身来,背靠在土坡上,缓了缓,问:
“方才您说,您不敢总反击他,怕主人知晓了责罚您,但是您毕竟还是反击过一两次的,所以……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叫您不得不大着胆子反击他。”
女孩见她翻过身来了,就很有默契的重新趴回去,盯着城门。
郦壬臣注意到女孩此时的眼中有种强烈的情绪,这个问题似乎叫她难以一下子回答出来,她想了好久,才吐出四个字:
“因为阿青。”
又是阿青……郦壬臣隐隐感觉整件事情潜移默化的结成了一张网。
她不着急逼问女孩,因为她大致明白了女孩的个性,越是关键当口,越是不可表现出任何异常。
于是她漫不经心的问了个别的问题:“您和我讲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可偏偏您还未告知我您的名字呢。”
女孩的眼睛在黑夜中闪动一下,默然片刻,“……我叫惊”
“惊?”郦壬臣温和的笑了笑,“好吧,我记着了。”
奇特的女孩,奇特的名字。
天已经黑透了,惊看不见郦壬臣脸上温和的笑容,但她从郦壬臣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这份温和雅致。
惊愣住了。
一个士人,一个做主人的,竟会用郑重其事的态度对一个奴隶说“我记着你的名字了”之类的话。
太奇怪了。
惊描述不出来现在回荡在自己心里的情绪应该叫什么,她只能说:“你也不要再叫我‘您’了……我……我听了不舒服。www.wxzhimo.com”
“好。”郦壬臣点点头。
她们现在的关系很古怪。按照社会位阶来看,郦壬臣是士人,惊是奴仆,本不该有对话的机会。
但按照具体情况来看,此时郦壬臣又是惊的俘虏,惊是绑了她们的人。
今夜再没有月食了,明月还是圆满的样子,甚至比昨晚的还要圆一些,散发出皎皎清辉,照映出城门口来往的行人。
虽然距离城门口足足有五十步之远,但惊看得清楚任何细节,她有双好眼睛。
她趴着瞧了一会儿,突然道:“阿青和我在一个铺长大的。”
郦壬臣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奴仆都是睡大通铺的,十几个奴仆挤在一个茅草屋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个一个并排着睡。
郦壬臣没有出声,默默听她继续讲下去。
“阿青生的好看……小时候不显得,这几年才好看起来的。不是有句话吗,叫女大十八变。”惊费劲的组织着语言,“也就这几年吧,小主子每次瞧见,都要扯她。”
“扯什么?”
“扯衣领。”
郦壬臣嫌恶的皱了皱眉。
“但是阿青脾气烈,小主子扯她,她就用指甲盖挠破他的脸。所以小主子后来就不怎么敢挨近她了。而且,大主人也不乐意看见小主子和我们这些奴隶混在一起。”
惊回忆着道:“直到有一次,是个晚上,我瞧见小主子领着阿青走到前院去,但去的不是他自己的屋子,而是一间客房。那天,我刚从地里打了谷子回来,我还纳闷阿青那天怎么没去打谷子呢。而且那晚我感觉阿青很怪。”
“怎么怪了呢?”郦壬臣问。
惊说:“怪就怪在,小主子领着她走,她就乖乖的走着,她却没有挠他。”
“哦……”
“还有一处怪,阿青那晚换了身新衣裳,脸上涂着粉,像是被打扮过一番。”惊接着道:“我感觉有点怪,便偷偷跟着他俩,等他俩进到了客房,拉上了门,我就躲在窗户底下,戳开一点窗户纸朝里看。”
惊停下了。
这故事讲的不上不下的,卡在这关键的地方,听的郦壬臣心里着急,但也不好催促,她耐着性子等了老大一会儿,灵机一动,出声问:“你是不是什么也没看见?”
“不!我看见了!”惊大喊一声,嗓门比方才任何时候都大。
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