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仆人们听到动静,敲门进来, 送来梳洗的用具和早点,其中一个仆从说:“郦大夫不必着急,我家主人尚还未醒呢。”
什么?郦壬臣惊讶的看了那仆从一眼, 卓寮也睡过头了吗……
“主人昨夜处理公务到很晚,所以今日起晚了。”那仆从解释着,“她说您要是起来早的话, 便请您吃过饭稍等她片刻,她与您有事要说。”
好嘛, 这样一来,郦壬臣反倒成了“早起”的那一个了。卓寮不是一般的会照料人的情绪。
她的目光探究似的在那名仆从脸上绕了一圈,仆从像没瞧见一样,撤下盘子便走了。
郦壬臣不禁默默感叹, 能做到这份上, 看来翁主姜于是卓寮关系网中顶顶重要的顾客呢。
屋里留下郦壬臣和田姬一同用饭。她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吃过便嘱咐田姬留下休息,自己去了前厅。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刚在前厅坐下,卓寮便一副哈气连天的模样出现了,身上换了件比昨日更加华丽的衣服, 但还没来得及戴首饰,她清亮的嗓门给人带来一种欢快的气氛:
“少卿足下可当真拘谨啊, 奔波了那么多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一夜,却又起得这么早。”
郦壬臣柔和的笑笑,“卓君府邸的软榻实在太惬意,昨晚我们二人睡得都很好,今日比平时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醒呢,这都要多谢您的款待。”
“别和我客气这些啦,我来不了士大夫那一套,我只知道,结交少卿这样的朋友叫我很高兴,若您有生意与我做,我就更高兴了。”
卓寮随便找了软垫坐了,又叫人摆茶上来,然后招呼一个奴婢来为她佩戴钗子,摆弄发型。
做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乐在自由随性,想梳什么发型都可以,想穿什么衣裳都随便,头上无论戴多少珠宝都没关系,只要不碰那些只有士大夫才能使用的礼器用品,其他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尝试——前提是只要有足够的财力。
郦壬臣见她这样率性,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笑回道:“那恐怕要您失望了,我现在可没有生意与您做。”
“哎,话可不能说太满哦。”卓寮一面照镜子打理发梢,一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悠悠的道:“只要人活着,都是有生意可做的,否则天下都成了一团死水。士农工商,哪一行都必不可少对不对?再说,即使现在无商可营,多交朋友总是不错的。”
卓寮继续侃侃而谈:“而且这交朋友嘛,可一定不能作假,作假只会惹人生厌,是最最愚蠢的小人。”
她戴上一副手镯,拨弄着,“我虽也不是什么君子大夫,但我若想交朋友,那必是真心实意的交。”
郦壬臣点点头,感觉有道理,她也品了一口茶,口中顿时馥郁喷香,喉头回甘,忍不住赞道:“郧国的望云茶,这可是很难得的品种,卓君好品味啊。”
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再尝过了呢,郦壬臣又喝了一口。
卓寮意外的通过镜子瞧了她一眼,很好奇她这样贫困的士人竟然喝过这种贡茶。
只听郦壬臣道:“卓君这么喜爱交朋友,那要人人都来您府邸蹭饭,您岂不是要亏惨了,这笔生意又怎么算呢?”
卓寮被她逗笑了,咯咯的笑声从房檐飘出去,“我也不是什么人都交好的呀。像少卿这样的,就算没有翁主力荐,我也会乐于和您做朋友的。”
“哦?”这回轮到郦壬臣意外了。
“我们做商贾的,不就是围着人打交道吗?这些年来我阅人无数,也算有些心得,我看好的人,一般不会错。”卓寮打理好了头面,笑着站起来,“就算我看错了,翁主总不会看错的,是吧?”
郦壬臣也笑了,这人可真会讲话。她想起来姜于的亲笔信笺中那些极力夸赞的溢美之词,都觉得不好意思。
郦壬臣看起来昨夜确实睡得好极了,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色都恢复了很多,衬着院外投射进来的晨曦,桃花般的脸庞似乎熠熠生辉,卓寮一望之下,只觉她容颜空雅,逸丽出尘,看的卓寮一愣。
卓寮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说了,她叹道:“少卿这等天资,若去了郑王宫中,不知该有多少公卿王侯为您倾倒呢。您何必做什么士子,整天战战兢兢、规规矩矩,连个耳环玉珰也戴不成,还将自己弄得风尘仆仆的。”
卓寮热情的拍拍郦壬臣的肩头,带着她往厅外走,玩笑道:“不如和我一同经商,自由自在,享乐无边,岂不快哉?”
卓寮自己没有孩子,见郦壬臣年岁小,生的又讨喜,便情不自禁的多说了两句。
郦壬臣笑笑,明白她是开玩笑,“在下恐怕没有卓君这样的好福气。呃,我们这是要去哪?”
卓寮看来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带郦壬臣出去,从出门开始,目的地就很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