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上恩典。”
闻喜微笑着看她,点点头,“好,老奴这便去复命了。”
王驾随行的车马一辆辆从她身旁驶过,郦壬臣收起木匣,就着暮色,打量起这座宏伟的宫殿群的轮廓,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汉王宫的内部。
这里是她的父兄们曾经几乎每日都要来的地方,同时也是那位年轻君王自小生活的“家”。
虽然她只瞧见了汉王宫的一隅,但也能感觉到,小模小样的雍城行宫绝不可与此地相提并论。这里的宫阙更巍峨,耸立九霄,森严肃穆,气势恢宏,仅仅远远望着就会使人心生畏惧,这是大汉国真正的权力中心。
夕阳渐渐从王宫的城垣外坠落下去,凌阳原上的晚风吹来,不由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郦壬臣捏紧木匣,走出宫门,默默想着田姬该在家中等她了吧。
* * *
春耕祭祀的仪式总算没有耽误,依照汉制,在汉王亲自举行过春祭后,各地的百姓们才能开始播种,代表他们每年种下的粮食都是神圣的君王为他们祈福得来的。
春雨一场又一场的轻拂了大地,汉王暂时没有要紧的事处理,这段时间只与那郧国来的公子衷走得很近,经常召他去王宫里谈天。
那公子衷一开始还很拘谨,过了几天便放得开了,竟开怀和汉王交起心来。
郦壬臣看得出来郧国公子并不是汉王所欣赏的那一类人,但却主动与他交好,也不知刘枢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
两国王室成员相交,按礼节,做臣子的相国也插不上什么话,于是就假装没看见,专心处理外庭的朝政去了。君相两人在这一段时间都互相没找对方什么岔,度过了一段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和睦期。
郦壬臣也没闲着,她甚至比在雍城时还要忙。
她一面要按时进宫陪侍,做些客卿该做的奏对任务;一面要掩人耳目与相国沟通长短;一面还要竭力熟悉沣都城各个官员的情况,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势。
谁也看不出来,人畜无害又沉默寡言的郦小客卿竟然活的有那么多张不同的面孔。沣都城的显贵们谁也没有把这个不入流的小客卿放在眼里。
在这个渐渐回暖的春季,只有一件事看起来略微蹊跷,那便是汉王那莫名其妙晕倒的毛病又犯了一次。
太医令也对这种奇怪的晕厥病说不出个理由来,只能推测为沣都的水土与王上体质相克。
面对未知的病症,刘枢并没有表现出惊慌,一回生,二回熟,她在醒来第一时间封锁了所有消息,既然太医令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叫医正记载下来是由于夜间喝了浓茶引起的心悸才晕倒的。
没有人怀疑这个说法,因为谁都知道汉王自小就有病根,勾起什么病都不奇怪。
事情很快就揭过篇去了,相国也忙碌得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是后来,在平平无奇的某天,汉王突然去了一趟宗庙和太卜司,逛了一圈便走了,也无人怀疑。
自己的身体感知自己最清楚,经过这么几遭,刘枢敢断定这奇怪的晕厥症绝不是什么病根勾起来的,那种感觉和寻常的病痛很不一样。
可如果是连太医令都无法看出端倪的病,而且又毫无规律的发病,那会是什么呢?
没人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而她已经有了判断。
……
雪化干净之后,春汛如约而至,望都河上游解冻,引起河水上涨,积攒到下游便成了洪涝,下游的城池因此受灾。
今年的雨水尤其丰沛,农历二月末,告急的奏疏便像柳絮一样从那些受灾的城池飘到了沣都。
汉王忙的不可开交,整天批阅的竹简多达百斤,相国高傒也每旬都要主持十几次例会,君臣一堂,商议各地的排涝方案、兼顾春耕、调配物资、巩固水利,再一一委派卿大夫们逐次落实。
国库里的铜钱一车一车的拨下去,就像丢进了无底洞,连个响也听不见,部分地方的洪汛总算得到了缓解,可也总有那么几个城邑依旧催命鬼一样的向沣都告急。
有一回清早,郦壬臣照例到宫中陪侍,刘枢正阅览一卷奏疏,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作卿大夫的,拿着寡人的钱,一天天不干正事,只晓得看高氏脸色,从上到下,无一不贪!无一不怠!”
“啪!”奏疏被掼在地上,宫女们吓得不敢抬头。
郦壬臣正巧进门,她默默捡起那卷竹简,一句句看过,原来是彭城的大啬夫呈来的奏疏,彭城是这次洪灾最为严峻的一处,黔首们流离失所,刚播下去的禾苗都淹没了。
很显然,彭城灾情危急是一方面原因,派下去的赈灾款没有送到位也是一方面原因。
郦壬臣还在思考着前因后果,就听上首的刘枢来了一句:“郦卿,你去彭城一趟吧。”
郦壬臣略微惊讶的抬起头,“臣?臣去?”
刘枢的表情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