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身侧的闻喜立马去传递了这条王命。
于是现场的热闹气象在凝固了一小阵之后,又很快恢复了喧腾。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王上已经来了,就被通知继续干活了。
王莹和葛仓来见驾,他们现在都和郦壬臣一样灰尘扑扑的,从鞋子上到脸上都是泥点子,刘枢依然笑着免了他们的礼,至于那些从别的城邑赶来的长官们,她只象征性的点了个头。
“看来寡人派你来对了呀。”刘枢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边走边笑道:“果然如郦卿奏疏中写的那般。”
郦壬臣从汉王愉快的表情中竟然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种赞许的尊重,这是她在其他君王脸上从未见过的一种表情。
她恭敬的说道:“这些都是彭城城宰与大啬夫做的事情,臣只是略微监督罢了。”
虽然众臣都建议汉王进城去歇息,但她执意走进工地深处看看,带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好奇神色左顾右盼。
她打量着四周数千名干活儿的百姓,问了王莹与葛仓一些问题,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俩人此刻都有点紧张的拘谨,磕磕巴巴的作答了,这是他们作为基层士大夫首次面见君王,怎么能不紧张、不激动呢。
好在刘枢没有计较这些细节,依然对他们的回答很满意,大手一挥便给了赏:“善,彭城令与大啬夫爱民善治,各赐金五百斤,锦缎千匹,玉箸一对。”
两人激动的谢过王恩,退后去了。
刘枢又向高傒道:“如此人才,竟还是十五级俸禄的大夫,待来年察举选拔,不该好好升迁重用吗?相国以为呢?”
高傒摆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笑道:“老臣自然要好好查验,为汉室拔擢最好的人才。”
话说的挺漂亮,但来年升迁名单上有没有那两位,就不得而知了。
刘枢四处走着,看着,浑不在意干净的华服被灰尘所染,她走到哪一处,郦壬臣便为她介绍到哪一处,她见到壮工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的搬运石料,一名石匠正在砌墙,那过分熟练的动作叫她好奇的停下脚步。
只见那匠人铲起一铲灰浆,抹在墙上,利落的用瓦刀把灰浆抹平,再把新的石砖放上去,刮去多余的灰浆。他在放石块时,会瞄准两头扶垛间扯直的麻绳来测水平,保证一面墙都在一个水平面上。
刘枢注意到,石块的上下两头很光滑,而露出的灰浆也同样平整,整个过程眨眼间就漂漂亮亮的完成了,这使她很有兴趣,就问郦壬臣其中的道理。
郦壬臣道:“这个还是叫他本人来为王上作答吧。”她走过去拍了拍那匠人的肩头,与他说了,他憨厚的转过身来。
“嗯……石头上下是不能直接挨上别的石头的,”那工匠规规矩矩的回答说,“要用灰浆隔开。”
他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竟忘了说“回王上的话”之类的句子。
“石块为什么不能接触呢?”刘枢问,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
匠人道:“会造成石块裂开的。”
他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开始解释:“就像……如果人踩在薄薄的石板上,很容易会踏裂石板,但如果在石板上铺一层木板或者毯子,就可以在上面随便走、随便跑,也不会把石板踩坏,因为木板或毯子把重量分散了,灰浆也是起到这个作用。所以盖三层以上的石墙,都要抹上灰浆。”
他讲完后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郦壬臣一眼,不知道自己说这么多的话合不合适。
刘枢愉快的笑了笑,点点头道:“寡人还从来没听过* 这个道理,看来石匠也是个蛮有意思的行当,你很不错。”
汉王一通赞许,又挥挥手,赏赐了这个匠人好些布匹和酒肉,便走开了,石匠呆呆地杵在地上,仿佛还在梦里。
路过木匠的地盘,刘枢又问起橇车的事情,郦壬臣便找来班氏女子为她解答,刘枢又笑呵呵的直接赏了班氏小女一个功曹吏员的职位;
路过水曹附近,刘枢又兴致勃勃地听起了水利开挖的事情,同样也留下丰厚的赏赐;
路过夯土堤坝,她自然也不放过筑坝填土的道理知识。
一群人就这么跟在刘枢后面,一路走,一路问,刘枢像个散财童子似的,一路赏赐过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那是全然不同于面对群臣时候的冷若冰霜的。
很少有沣都的贵人们会对这些下层黔首的活计手艺感兴趣,但刘枢似乎乐此不疲,她带着一种年轻人特别的求知欲了解这一切。所过之处,都激起了一波不大不小的涟漪,百姓们有时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着那一群珠光宝气的人物在泥泞中挑着路走。
最后,他们走到堤坝的最高处,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水利工事的全景,一眼望去都是热气腾腾的忙碌场面:
力役们带劲的挑着装满黄土的担子来来往往;
石匠们卖力的砌墙;
泥匠们搅和着大桶里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