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一,同心拒蛮,无相害也,有违此盟,神明殛之,俾覆其师,无克祚国,及而玄孙,无有老幼!”
(【注】改编自齐桓公盟誓词)
诸国国君也皆着礼服,一同向黄天后土神灵祷告,蘸取青铜敦中的鲜血涂于唇上,此为歃血为盟。
随后将盟书的正本放置于玉匣内,和牺牲一起埋于坎中。盟书的副本由参盟各国各自带回一份保管。
既已认了霸主,各国地位便不再平起平坐,由齐王于领头坐在最上首,接受郑、鲁、汉、蔡、申、臣国君的揖礼。
此一时,天空廓落,云幕低垂,夕阳西斜,高台萧然,盟誓典礼接近了尾声,这场持续了整整一日的典礼也预示着天下形势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从此往后,只要楚国有北上的意图,诸国便要听令于齐国,拧成一股绳,在齐王的统一调度下压制住楚国的狼子野心。
随着楚国实力近些年愈发强大,产生这样的新局面可以说是必然的。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经指向,区别仅在于谁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这也是齐王于此生最巅峰的时刻:众国宾服,统合四方,不到三十岁的她从流浪王女摇身一变成了万王之王。
这样的遭遇使她自己都觉得吃惊而不真实,她头一次体会到权势浇灌下的快意。
而这样的新局势又能维持多久?谁也无从得知了。
盟誓后的第三日,便是热闹欢庆的宴饮聚会了,大家终于可以卸下那些一本正经的外交辞令,以轻松诙谐的状态一起欢饮达旦一番了。
这方面正是郑国人擅长的,公冶泰为了刺激各国贵族们的消遣欲,精心筹办了这次宴会。
宴会在鄄城行宫内举办,齐王姜于面南而坐,郑伯、汉王东向坐,其余诸王西向坐。酒宴安排在一处清凉台上,四面合拢的帷幄都卷起来,四方通风,各国陪同的卿大夫们围着台子坐好几圈,台下是郑乐府演奏的六佾舞。
酒过三巡,舞姬退散,各国开始搬出了自己的拿手节目,聊以助兴,往常干什么都磨磨蹭蹭的鲁国此时却破天荒的第一个站出来,命令自己的舞班为新盟主献上了一支《韶箾》舞曲。
鲁地的乐舞非常具有古朴的美感,姜于看过都忍不住夸赞道:“德至矣哉!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
见她正高兴,始终坐在鲁公身侧的康季公便站起来,提樽向齐王祝寿道:
“承蒙盟主厚爱,这一支舞,是为祝愿齐鲁两国情谊长存,祈愿‘鄄城之盟’固若金汤,也是祝福姜姚两氏婚约美满的。”
此话一出,诸位国君的脸色都有些微妙了,姜姚两氏的婚约……难道是说齐王于与鲁国翁主的联姻?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这婚约还能做数吗?鲁国现在提这茬是想干什么?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齐王于身上,而齐王于神色一变,迟迟没有去接受那樽酒,不过也没有开口拒绝。
有些秘事旁的国家可能不了解,但姜于却了解的很呢。好你个康季公,几个月前还要杀自己呢,现在却又摆出亲家公的姿态来求姻缘,岂非可笑?
她看向康季公,康季公的表情却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他的理直气壮是有理由的,鲁国已经按照齐国的意志秘密杀掉了小公孙姜勉,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鲁国的诚意了,一债抵一债,齐国还有什么理由揪着往事不放呢?
在天下政局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齐王于既然可以前脚和楚国眉来眼去,寻求庇护,后脚又召集诸国联盟抗楚,那么为什么不能和鲁国“再续前缘”呢?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姜于又看向坐在肴案之后的鲁公,却是一副低着头的软弱模样,紧张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似乎是她思考太长时间了,她也确实没想好该如何回应康季公的话,她不欲当场给出承诺,但也没盘算好如何回答来做个过渡,欢乐的宴会一时间有些冷却下来的意思。姜于微微皱了皱眉,如果这时候有第三方干预一下就好了。
她正这么想着,耳边忽然就响起了一道清冽的声音:“寡人年纪轻,见识少,还是头一次瞧见,臣子替君王起来祝寿的呢……”
姜于惊讶的朝旁边看去,说话的是汉王枢。
只见刘枢手执玉杯,一副神色悠然的模样,语气似是单纯的疑惑,又似是在指出康季公不合臣子之礼,她笑着继续道:“……可见鲁公该是极为爱重康季公吧。”
听到后一句,鲁公赶紧站起来,顺着刘枢给他搭好的台阶下来,“这……确如汉王所说,孤之叔父乃鲁国肱骨之臣。”
鲁公也提酒朝齐王于祝寿道:“所以,这樽酒要共敬盟主,祝愿盟主安康。”
齐王于瞧了眼汉王,又瞧瞧鲁公,立刻便心领神会,也站起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