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春雨
春雨
春祭后, 又是一次大朝会,王庭里那些不听话的臣子已经被刘枢驯化的七七八八,这个朝廷越来越按照她的意志办事了。www.gongshist.me
但还是没有郦壬臣的身影, 如此大的朝会,身为新任相国的郦壬臣竟然连续几次不来参加,看来是真的不想要这份仕途了。
刘枢的脾气却反常的宽容, 她只是笑叹一下,感慨道:
“朝廷没有郦卿,竟如空无一人一般啊。”
其他臣子听到这一句, 非但不敢生气,也只能诺诺附和。
亲政后的汉王虽然行政风格大变,但那股乖张的性情还是没变啊。况且, 他们当中也确实没有人能比郦壬臣办事更高效,更有能耐, 更足智多谋。
过几日,喜鹊报春,冰雪消融,朝廷拟定新一批的侯爵封号, 要呈报宗庙, 录入档案,就差郦相国的列侯名号还没定下来,宗正司拿不准,再次请示汉王。
“寡人赐给郦相的相国府,她搬进去了吗?”
闻喜道:“还没有。”
“那寡人下达的敕书呢?”
“相国大夫告病,还未及回复。”
刘枢苦笑, 默默自语道:“郦卿啊郦卿,你的事了了, 便再也起不来了么?连我也不管了吗?”
“拿笔墨帛书来。”刘枢突然命道:
“她既然不答,寡人就给她个爵号。”
当天晌午,一封汉王亲笔题名的帛书被送到了郦壬臣的院子门口。
郦壬臣只好迎旨,展开一看,上书三个大字——长宁侯。
郦壬臣身子一晃,天旋地转,那熟悉的淡黄色的帛书在她手里不住颤抖。
长宁侯……归氏长宁侯,那是她的家族曾被削去的爵号!而刘枢要将这个爵号重新还给她。
刘枢就这样干干脆脆的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明明白白的告诉了郦壬臣:她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可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郦壬臣的脑子被这三个字刺的阵阵发懵,心里诧异,又涌出了酸楚,原来王上早就知道她是谁了么?从什么时候起呢?她掩盖的这么好,谁都没有认出她来,连儿时见过面的符韬都没认出来,为什么从未见过面的刘枢能认出来呢?
这本来是郦壬臣打算掩藏一辈子的秘密。
“主人。”田姬扶住摇摇欲坠的郦壬臣,“您……您是不是要去见王上了呢?”
“让我想想……”
送帛书的闻喜这时说话了:“郦大夫,老奴恳请您见一见王上。”
郦壬臣和田姬都看向他。这个一直以来严格执行王宫意志,从不多吐一个字,活得像计时滴漏一样分毫不差的王宫大侍长,竟破天荒的表露了自己的私人情绪:
“算老奴的恳求吧,请您去看看王上。”闻喜嗓音染上一层难过,“王上的咳疾今岁老不好,总说……汉王宫太冷了。”
郦壬臣一怔,手里的绢帛悄然滑落,被草地上的残雪沾湿一角。
汉王宫太冷了啊……很多年前,那人就爱在她们秘密往来的信笺里这么写。
一瞬间,无数被郦壬臣刻意隐藏的记忆汹涌而至,塞满脑海。
—汉王宫太冷了……母亲和祖母都不在了,还有谁能陪着寡人呢?
—汉王宫太冷了……青霁可以来陪寡人吗?
—汉王宫太冷了……但是他们说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要寡人一辈子呆在这,寡人才不信,这里要真那么好,寡人怎么会早早没了父亲、母亲、祖母?
……
那是她们最天真烂漫的年纪,拥有两颗最纯洁赤诚的心。
郦壬臣弯腰捡起了被雪水沾湿的帛书,像从前那样仔仔细细收好。
* * *
翌日晚上,郦壬臣的身影出现在了王宫门口,她没有带随从,也不乘车,独身一人,穿着件春季的朝服,迈上护城河的木桥。
酉时的鼓声尾音缭绕,她站在暮色的余晖中,一领官服,一束玉带,一顶梁冠,萧萧而立,百官之首的仪态便有了。
长桥卧波,一排六架,结构坚固,形制优美。但六座桥居中的位置却都有一截明显的补漆,像是很久之前被齐齐截断拆毁过,后来又做了恢复的样子。
具体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没人敢说,这是这座王宫里的秘密之一。汉王宫里的秘密太多了,何止一件,又有什么稀奇?
她准备去和司马门的掖门仆射知会一声,好叫放行,但等她走近庄严的汉阙脚下时,却看见大门已然洞开,她走进去的时候,卫尉们也一点不奇怪。
这些尉卫都是新选的良家子,比之从前那一批更整肃精神,看来已经被汉王规训得很好了。
她走了一阵,又走近南内门,进入这里便是真正意义上的宫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