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寡人当年就是在这张桌案上写的那些信笺。”刘枢指了指龙床旁边的漆木桌,“我每天晚上偷偷的写,等睡下的时候又念着你会给我怎样的答复。”
刘枢的眼神颇为怀念,她又咳嗽起来。
郦壬臣瞧了一眼她,表面没有回话,但是心中已经给出了回答:我又何尝不是呢?
很难说清她们当时那种青涩的感情是什么,友情也好,情窦初开也罢,十年后再想起来,很难不让人怀念万千。
刘枢饮了一口热茶,缓解了咳嗽,看向郦壬臣,“子冲那个家伙,当年还给我撒谎,让我一度以为归氏的女儿是个一只眼大,一只眼小,满脸疮印的女孩子。”
“啊?”郦壬臣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符将军竟那样说臣?”
真不厚道,亏得兄长归灿还把他当挚友呢。
“是啊。”刘枢笑道:“青霁如此品貌,恐怕那时想要与归氏联姻的大夫可不止一家呢。”
经过刘枢这几年的调查,知道许多九卿大夫当年都想和归氏牵点关系,貌似高傒也去归氏府邸谈过提亲的事情。
想到高氏,郦壬臣的神色黯然下去,道:“都是那东郭相士的一句预言惹的祸,不然的话……”
“这不怪你。”
刘枢轻轻说道,放下茶盏,开诚布公的道:
“我知道你为此自责,但这不怪你。以高氏的野心,与归氏总有一斗,谁阻止他,他就会陷害谁,这不是你的错误,更不是我们曾经的错。”
刘枢将坐垫向郦壬臣移动一步,直视着她。www.jiagui.me郦壬臣被这充满力量的语气感染了,她抬眼和她对视,就撞进了刘枢明亮坚定的目光里。
刘枢的眼中酝酿着某种情绪,低声道:“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掀翻了高氏,你就如释重负了?没有牵挂了?甚至可以随时离去了?”
郦壬臣无言。
“难道上天让你活下来,就只是做这一件事的吗?难道你毕生所学的治世之才,也只用在这一件事上吗?”
刘枢又朝她挪了一* 步,莫名心悸,有千言万语在嘴边绕过一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她其实不止想说这一句。
她悄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身为君王也有不敢说出来的话,真是恼人!
踟蹰片刻,她才道:
“你……有没有想过天下其他事呢?有没有想过……我呢?想过深宫里的寡人?想过我们曾经憧憬过的图景?”
郦壬臣心间一动,垂下眼,“臣已不敢去想。”
“不,你一定想过。”
既然鼓足勇气说出了第一句,刘枢心理包袱就没那么重了,虚无缥缈的脸面也不那么要紧了,她忽然笑了,又道:
“最起码,在你握着我手的那一晚,在这间寝殿里,你讲的那些话,都还证明你没有忘记。”
郦壬臣吃惊的抬头,恍然大悟,耳根不由自主地慢慢染上一层红晕,“您……您怎么会……”
原来刘枢是从那一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我都听到了。”刘枢语气很随意的说:“我只是假死加上被施加巫术昏迷过去,又不是真死了。”
“……”
“不过,那都不重要,”刘枢的眼眸深邃的看着她,狭长的凤目里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感情:
“无论你是谁,我也不会让你在那一晚出意外,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出意外的,我们天生就有默契,是不是?就像今晚,我猜到你会来,你果然来了,你大概也猜到我会等你,所以你进来的毫不犹豫,对不对?”
郦壬臣哑口无言,她简直没想到刘枢如此直接。
刘枢将身前几案移开,朝她招招手,笑道:“坐近些,我还要告诉你个秘密。”
郦壬臣踯躅了一瞬,还是朝她磨磨蹭蹭移了一步,刘枢却不太满意,“再近些。”
郦壬臣又移动一步,坐到了台阶下。谁料刘枢还是不满意,伸手直接朝身侧的位置一指,“坐到这来。”
见郦壬臣不动,刘枢一笑,“怎么?是要寡人下去陪你坐着?”
“……”
今晚两人相认后,刘枢几乎不在郦壬臣跟前称孤道寡,摆君王架子,这会儿说出这句话来,看来是有脾气了,若再不顺着她,后果估计很麻烦。
至于叫刘枢下来坐,那郦壬臣是绝对不敢的。她掂量了一下处境,无可奈何,提起袍角,起身坐到了刘枢身边。
还从来没有人坐到刘枢的身边过。
刘枢心里有些激动,但是她要忍住。她将一盏安神汤塞到郦壬臣手中,让她饮下压压惊,调笑道:“瞧你身板坐的这么直,当年你给我写回信的时候,不会也是这样紧张兮兮吧?”
“那怎么会。”郦壬臣立马反驳,“臣不是那样胆小之人。只是当年还不太懂得天恩难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