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一瞬间瞧见凤明的神色有些哀伤,他定睛再看,又是寻常模样。景恒反复回头确认,□□的瘦马察觉主人心思,立即想调转马头,回去呆着。
前面两脚兽好多,马马怕怕。
景恒收敛心神,摸摸马头,瘦马一步一个脚印,将景恒驮到校场之上。
众人看向景恒。
景恒下马,解下披风,盖在媱娘夫妻身上,默哀三息:“英魂长存。”
长风穿堂而过,大风陡起,风沙扑面,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压在众人心上。
景恒起身,缓缓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诸位一路东行,亲眼所见,无需赘述也知,若非乐侯荒淫无道,放任灾祸横行,楚地绝不至此。”他看向应城本地的官兵:“应城也绝不至此。”
“风云难测,天灾虽烈,却远不及人祸,如今我等被楚乐侯聚在应城,向前是大齐,后退是故土,鸟恋旧林、鱼思故渊。我等生于斯、长于斯,为何要将大好故乡拱手相让,去为祸他人故土?如此行径岂非与乐侯无异?”
景恒缓缓扫视众人,抬手抱拳,他手上缠着裹伤的布条,倒像是个真正的武夫:
“诸位袍泽,谁敢与我一同,夺回楚地?”
刘樯上前一步:“楚魂不灭!我愿与君共成大计!”
“可这是谋逆啊。”一人呐呐出言。
“谋逆的是乐侯。”刘樯道:“乐侯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他在江陵城内大肆炼制‘金石丹’,以此控制人心。”
刘樯简单介绍何为金石丹。
在场也有从江陵出逃的,比比应是,直言若被金石丹控制,可谓生不如死。
长风静止一瞬,校场上安静下来,只有景恒清朗的豪言回荡:
“乐侯德不配位,凭何治楚?不过凭他姓景!生来就是侯世子,如今年迈,妄图长生,违背祖训,私自开炉炼丹,以此邪药控制楚地,天降神罚。楚地丰茂水沛,何时有过旱灾,还不是乐侯失道寡助,人神共怒之!”
听闻此言,众人窃窃私语,显然被戳到痛处,心中信了七分。
见状,景恒心中默念:对不住了祖宗,虽然您很不喜欢鬼啊神啊这套,但这套确实好使。
他环视众人,待众人止了声,才沉声说:“梓里总难舍,楚地多英豪。”
天空中陡然炸开一个闷雷,好似回应。
众人惊诧不已,仰头望天,狂风席卷,裹卷黑云自东南来,电光四射,氤氲着一场暴雨。
竟要下雨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乐侯的运,到此为止了。”景恒站在风中,衣袍猎猎作响,他一字一顿:“这天地、也该换一换了!”
一滴水从天而降,沉甸甸砸在干涸已久的土地上,溅起片烟尘。
泼天大雨骤至,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淋醒呆滞的众人。
人群如风吹麦伏,转眼间,万人臣服!
刘樯瞠目咋舌。
昨日夜里,病秧子直说腿疼,断言今日有雨,结果真的有雨!
这病秧子绝对是个神仙。
他自叹不如,五体投地,膝盖一弯,跟着跪倒在地。
景恒立在万人中央,隆隆雷声中,他的声音更显威严:“天佑大楚!”
众人拜倒在地,齐声呼和:“天佑大楚!”
永元六年,乐侯番地大旱,十旬不雨。
六月,应城四万难民哗变,刘樯为将军,称‘夺楚’,反乐侯,会天滂沱。西至京山,攻竟陵,收而下云梦泽,凡自古楚地,攻无不克。
《齐史》
*
凤明骑在瘦马上,景恒随行左前方,为他牵马,二人悠悠然然东行离楚,与刘樯背道而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樯忙得要死,没来送他们。
好吧,其实刘樯有点生景恒的气。
半个时辰前:
“你不留下帮我?”刘樯不敢置信。
景恒诚恳道:“南直隶那边,好多府州也是一团乱,我得回去看看。”
刘樯:“南直隶?你不是楚人?”
景恒沉吟道:“当然是了,秦灭六国之前,淮安也是楚地嘛。”
凤明:“”
刘樯挠头:“你是淮安人?你到底是谁,为何还要管南直隶的事情。”
“啊”景恒叹了口气:“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刘樯愤怒地看着景恒,好似一只生气的熊宝宝:“那你从头说,我把你当真兄弟,你可不能骗我。”
真兄弟这句叫景恒再说不出搪塞的话,他后退三步,坦诚地说:“我也把你当真兄弟,宥持是我的字,我本名景恒”
“啊?”刘樯嗷了一声,拍案而起:“你姓什么?”
景恒再退三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