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凤明美丽非凡的脸,再次原谅了他。
“你从前姓顾吗?”景恒问。
凤明应了一声:“顾时。”
“顾时、彩宝、凤明、养晦...”景恒问:“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凤明面无表情,眼睛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景恒抱着凤明好一顿哄:“你猜我喜欢叫你什么?”
凤明依旧面无表情:“老婆。”
景恒忍俊不禁,去扒拉凤明的衣服:“别难过了,相公给你看个好东西。”
凤明:谢谢,看太多了,不太想看。
*
淮安城外,景恒将试验田指给凤明,午时酷暑,日头烤在头顶,仿佛发丝都焦了,田上约有几十人,小腿泡在泥里,正在耕种。
谢停小声道:“这就是那些叛军,咱们自己人都歇着呢。”
景恒远远看了一眼,心说这个好,寻思着谋反定是力气多的没处使,劳作一番好好改造改造他们的反叛思想才是。
金豆撑着伞给凤明遮阳,拿出冰镇过的酒囊:“主子,您喝水。”
景恒站在太阳下啧了一声。
金豆这看脸的玩意,什么东西,见了凤明和见到观音娘娘似的,殷勤得过分,就差磕头了。
谢停抱剑站在树荫下,一行四人,就景恒晒着太阳。
回到淮安,匆匆休整一日,四人又奔赴金陵。
金豆不会骑马,景恒本不欲带他,凤明用金豆用的顺手,也不说非要带,只是看着景恒。
景恒一个对视就败下阵来,把摸鱼千斤搁在王府好生养着,另架了马车。
这马车是景恒特制的,有专门放冰、放炭之处,坐着很是舒服。
谢停看不下去景恒同凤明起腻,宁可在外面晒着,也不做车厢,金豆没这自觉,在里面端茶倒水,把凤明侍奉的十分熨帖。
景恒默默打量金豆,心说这孩子怎就讨了凤明喜欢。他又想起汪钺,发现凤明似乎格外喜欢这种软糯糯、哭唧唧的小可怜侍从。
金陵作为古都,如今有三股势力盘踞:金陵府、织造局、 南林党。
金陵府归朝廷管,织造局归东厂管,南林党则是由儒生文人凑在一处,凝结形成的民间势力。
其中织造局与南林党势同水火,金陵府夹在中间,两边都沾,里面管事的宦官文臣达成诡异平衡。
谢停驱车缓缓踏入金陵城门。
这座南方旧都有着与京城不一样的温软,小桥流水、亭台轩榭,靡丽而衰败,奢华而黯淡。
春风十里、夜泊秦淮,金陵有太多文人。
吴侬软语、杨柳依依,金陵有太多故事。
“金陵不比京城。”谢停轻声道:“咱们行事需谨慎些。”
金陵确实不同,城门口朝廷张榜处,贴得不是通缉犯、也不是新政令,而是一首赋,开篇直抒胸臆:
【大齐阉宦之祸酷矣!】
是南林党。
凤明看了一眼,评价中肯:“字不错。”
百姓多不识字,一书生站在城墙下大声诵读:
“列卿争相献媚,司礼盗弄太阿,阉党营私勾连,黠桀渠憸,淫刑痡毒,快其恶正丑直之私①”
景恒翻了个白眼:“谁能听懂?我都不会写这个‘憸’字。”
凤明面无表情看向他,眼神却传递出一个信息:真的吗?
金豆直来直往:“世子爷切莫说笑,奴才都会写。”
景恒看向谢停。
谢停:“”
谢停挪开视线,看着那书生,义愤填膺:“太过猖狂,实该整治一番。”
金豆放下帘子:“主子,咱们淮安可不这般。如今咱们五府十二州都再不许传诵南林诗赋,同缉事司上下一心,都忠心于您。”
谢停有些不屑:“几个辞官致仕的酸儒,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江南多士子。”凤明垂下长眸,怅然若失:“南林七杰身后是邹伯渠。”
“邹伯渠?”景恒有些吃惊,他虽不对文人不甚了解,却也知道这位人物。
邹伯渠是位状元,被称作‘占尽江南灵气、千年旷世奇才’。
凤明应了一声:“从前我在东宫,他于我有半师之恩。”
说‘半师之恩’还是含蓄了,邹伯渠的弟子原先只有景衡一人,他曾评价景衡多智近妖、筹谋无遗。
后来教了凤明,免不得偏心凤明小弟子总是会比大弟子更受宠些,况且大弟子过于聪明,就显得小弟子更乖巧。
有人笑他收太监当弟子。
邹伯渠说:“好物多舛,霁月难逢,倘若白璧无瑕,石砾有何颜存世?养晦的残缺,是上天给凡间英豪的活路。”
这话张狂,也只有邹伯渠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