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面色看不出喜怒:“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时今没有说话,侧脸冷淡冰白。
秦聿冷笑一声:“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现场没有人正好带糖,你是医生, 你比我更清楚会从简单的低血糖演变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就为了这么一个还说不上大的项目,你就能把自己身体糟蹋成这样?你的胃已经精神性胃溃疡了,如果再发展下去,你的整个身体都会垮掉!”
时今陡然抬头:“你从哪儿知道?”回国以来,他从未向任何人示过弱。
秦聿并不躲避,“市医院在确认新医生入职之前,会组织例行体检我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有权知道自己妻子的身体状况。”
实际上,在接到时今体检报告的那天,除了青年有病史的胃器官,另人心惊的还有其与修长身量毫不匹配的过于轻的体重,以及那个营养不良气血有亏的判语。
随行的医生委婉地提醒他,如果不多注意,将来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秦聿先是感到惊心,其次是滔天的愤怒与不解。
就算时今身体素质算不上最好的那批,但至少高中时并没有多大的问题,而现在仅仅只是在寒风中多站一会儿,手脚就会冰到暖不回来,国外七年,到底是多漠不关心,才能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
秦聿手用力捏紧,语气中是压抑着的怒意,
“你以为你的同事会觉得心疼,觉得你为这个项目为这份工作尽心尽力不容易?”
“还是你觉得病人会信任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都没有正确把握的医生?”
时今目光陡然锐利,冰箭一般射过来。
秦聿丝毫不为所动,声线坚冷“员工如果在这里出现问题,会对天恒造成比进度耽误恶劣百倍的影响。天恒不缺一台仪器数据试错的成本,傲天也不需要不顾大局的人。”
这句话明显说的有些重了,空气几乎有了重量的凝滞,沉沉压在肩头,让人恍生出真的窒息感。
时今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
他面容肖母,是典型的浓稠深丽的长相,只是平时周身冰冷气质冲淡这份旖旎叫人不敢多想,此刻倏地一笑,似乎五官都舒展开,却并未让人生出赏心悦目的感觉,反倒叫无端联想到古希腊某些掌管邪念的欲神。
时今开口,纯黑瞳孔中几乎是泛着些些孩童邪恶地成分:
“你不也在吃药吗?”
秦聿动作骤然一顿,面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停滞错乱,随即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仿佛刚刚那片刻的失控只是旁人一个错觉。
他沉下声:“什么?”
时今在床上支着身体仰头看着他,身上外衣随着动作下滑,露出一截削瘦到近乎锋利的锁骨,嘴角依旧勾着弧度,
“你放在床头的维生素药瓶里的东西。”
“安布其林,用于治疗精神紊乱、神经躁动引起的头痛、心悸、失眠,非处方药,需在医生或药师指导下使用。”
功效强大,短时间内能有效缓解症状,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其长期服用会造成隐性依赖,加剧失眠症状陷入恶性循环。
“过去只一个月,那个瓶子空了将近一半。”
时今面容沉冷,语调平静地仿佛在上一堂需要回答的课。
秦聿每天在卧室最多的时候也不会睡超过五个小时,每日深夜才回来,第二天又凌晨早早离去,就算再旺盛的精力和超人的体力,长年累月连续透支下也会超过人体能承受的极限。
时今看向他,句末语气下沉肯定,“你是没办法睡着。”
秦聿呼吸骤地一滞,他和时今对视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瓦解。
最开始到秦家那段时间,几乎所有重任都同时压了下来,他要一面保持优异的学业成绩,完成老爷子各种苛刻要求,同时还要应付秦家豺狼一样垂涎眈眈的三房。
一个刚刚被认回来的,父母双亡、在秦家毫无根基的、却已经成年而同时具备了极度无力和被当成眼中钉的资格的人,所有人都是怀揣着险恶用心试探着,孤立无援四面楚歌中,他必须时刻警醒警惕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明枪暗箭,精准掌握在公司的形象定位和进度,暗中收揽权势的同时在羽翼未丰时收敛锋芒伺待时机。
最初没时间,越往后走愈艰难险恶,觉都是在车上飞机上各种交通工具上睡得,病态地压榨着时间和身体,随身配了三个助理秘书保证全天待命,而他自己则是几乎全年无休。
他在秦家学校公司和合作方几个地方连轴转,他根本不能闭眼,一闭眼过去就像深渊一样顺着脚踝荆棘缠绕上来,除却现实局面的需要,他其实私心里隐秘地放纵自己在这自虐一般地苦待中而短暂不用面对私人的情感。
十八岁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约定过未来的人毫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