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渺只是喜欢自己磨刀,她总觉着器物有灵,仔仔细细地按照自己的习惯开刃、磨刃,这把刀才算是完全臣服于自个的了。
当然,有钱才能矫情,就沈渺现在的经济条件,为了买这把后世看来勉强及格的菜刀都要咬咬牙。她手上这把刀卖价高达八十文,已是刀剪铺子里能寻到最好的夹钢刀。
她虽满脑子胡思乱想,但手上功夫可没停,蹲在门口,铺了块薄菜板,手起刀落,没一会儿就把手里白生生的茄子利索地切成段,倒进陶瓮里用小泥炉蒸熟,另个灶眼则同步蒸饭,很快就能闻见米香和茄肉香了。
在宋朝时,茄子还不叫做茄子,被称为“落苏”,且大多不是长条状,而如鸡蛋般浑圆,呈白黄之色,若非有原身的记忆,沈渺到逛菜市时,也万万想不到这是她记忆中的茄子。不过她多逛几圈后就发现,这菜市里也有人担卖紫茄子,只是数量少得多,卖价也贵——大宋一至三品官着紫衣,因此以朱紫为贵,便是茄子也不能幸免。
不过对于沈渺而言,都是要祭五脏庙的东西,要什么颜值?不比菜刀这种“贵重固定资产”,沈渺毫不犹豫买了便宜的白茄子。
趁着蒸茄子的功夫,她还切了点胡葱、胡蒜,又用油盐酱油等调了酱,宋朝没有辣椒,但宋朝人却很爱吃辣,这时候的辣应当只能被为“辛”味。沈渺根据原主的记忆,出门前绞尽脑汁用姜、蒜、韭菜切碎,捣成泥,加上胡椒、盐和清水,腌出了一瓮宋朝经典口味的姜辣腌菜,如今小小舀出一勺来,拌在酱里,替代辣椒提鲜。
她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已将蒸熟的茄子盛出晾凉备用,又从油瓮里倒出一勺油,在陶瓮里烧热,用葱花爆香后,“滋啦”一声,就放入肉末煸炒。
肉与葱油的香气四溢,沈渺又舍得用油,她一边炒肉,一边加入刚刚调好的酱,再加入整好的茄子段、蒜末继续炒香,最后撒上葱花就能出锅了。
茄子炒好,另一个陶瓮里的米也煮好了——她吃得并非后世的稻米,而是便宜的小米与粟米,这些米在蒸之前轻轻用碗底碾碎,再下锅蒸就熟得快。
她将香喷喷的肉沫茄子连汤汁一块儿浇到刚蒸好还冒着热气的饭上,再用木勺搅拌,卖相虽被破坏了,但却更香了!米中混合了肉香、茄香,每一粒米上都沾满了浓郁的汤汁,她尝了一口,嗯,不错,虽然条件有限,但她手艺竟没退步呢。
然后她一抬头,就发现走道里的人不知何时都伸长了脖子默默地注视着她,隔壁屋门口还有个生得圆墩墩胖乎乎的小书童,梳着俩总角,约莫才六-七来岁,盯着她手里散发香味的陶瓮已经挪不动脚了,不住地咽口水;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似乎都冒着绿光。
这在后世虽只是一道平常的家常菜,但在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多少油水的仆从们眼里,却已是难得的美味珍馐了,何况,这香气在狭小的过道中四溢不散,令人喉头滚动。沈渺见状,立即护着碗往屋里撤,很快连炉子也一块儿搬进屋里,最后拎着刀警惕地关上门扉。
她不富裕,又是孤身出远门,还是不要大发善心为好。
躲在屋子里赶紧把饭吃完,她探出脑袋看到外头走道的人都散了,这才松口气下楼再到锅炉房打水洗碗,炉子她不打算那么早还,在船上的日子还长,她还得吃饭呢。
只是下回还是做点简单的吧。
她对古代的治安境况并没有太多安全感,虽然宋朝富裕,这样昂贵的漕船上也少有穷苦人,但她身为女子,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沈渺收拾完碗筷,正要枕着菜刀午睡一番,门上却响起了一阵犹犹豫豫的叩门声。
她拎起刀,只将门栓往后退了一点,开了一条小缝往外望去。
门前站着的竟是方才对着她那碗肉末茄子口水横流的小书童。见她望过来,圆胖圆胖的小书童手抓着自己的衣衫,冲着她讨好地笑。
沈渺没有开门,只是和气地问:“小童子前来何事?”
“冒昧前来,失礼了。”小书童老气横秋,学着大人叉手作揖,又从怀中掏出二十来枚铜钱,捧到沈渺面前,恳求道:“奴奴唤叫砚书,便住隔壁,娘子方才烧饭真香,若娘子得闲,可否请娘子为我家九哥儿做顿晚食?”
话音未落,那小书童的肚子便在她面前咕咕作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