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得远了些,承上地上的皮鞭,嘴角颤抖:“云祁知错,请师尊责罚。”
……
自上而下除了脸以外无一处好皮肉,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师尊为了颜面无损,将灵晔峰杂役尽数驱逐,内外门弟子一律在山脚行动、居住,整座山头只是他褚云祁一人的囚牢,他也只是个给她泄愤的物件罢了。
“师尊,别戏弄我了,动手吧。”
他一次次转身,一次次失望。
秦栀犹如逆水行舟,伸手拼命探向他。
不要,别走!
幻象中,他每一次转身背影都拉长了几分,仿若年岁的成长,一次比一次落寞孤独,她好想跨越时空的鸿沟拥抱他,一遍遍告诉他。
“师尊在,师尊回来了。”
“别怕,云祁,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不知是不是执念作祟,幻象中那个十七岁的褚云祁真的回头望向虚空,仿佛那里有人轻触到他后背,一字一句安抚着他。
是幻觉吗?是幻觉吧,他的师尊早已变成恶鬼模样,又怎会关切地轻抚过他的肩颈。
幻象之外,秦栀泪流满面,记忆的画面来到最近一刻,她看见褚云祁亲手摘下一株草药丢进背篓,他迟疑的动作,分明是认出了它。
而秦栀亦是认出了它。
那是火灵草,是世间至热至烈之毒,她也曾身中火毒。
秦栀来不及细想,胸口猛烈的痛楚将她强行唤醒,她视线尚未明晰,便已瞧见面前一片血色。
七年前她亲手打造的短剑,扎进了她自己的胸膛。
褚云祁几乎睁不开眼,却依旧面色阴鸷咬牙切齿,好似要在秦栀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死孩子发什么疯,又给自己下毒又拿剑伤了师父!
可是……
可是,可于他的立场而言,他该恨她的,宿主做的恶,秦栀尽收眼底,就连她都这般愤恨,又何谈真正受辱的褚云祁呢。
秦栀忍着痛拔出肩膀的短剑,手腕撞在石头上,李闻雪送的手镯顷刻间碎裂,她蹙了眉,旋即将眩晕的褚云祁捞在怀里,转身倒在寒潭中。
灵晔峰的寒潭下有一块千年玄冰,七年前秦栀不慎误食用火灵草,便是幼小的褚云祁背着她投身到寒潭中解了毒。
真该死啊,自己竟没能分辨出毒草与野菜,将其混在一起投入到炼丹炉中。
可褚云祁分明知晓火灵草之毒,又为何故意放在了秦栀的背篓里?
顾不得深入考量,秦栀抱着褚云祁往寒潭更深处游去。
这里好冷呐,正值冬季,彻骨的寒意自四面八方压来,五阶灵师不识酷暑不畏严寒,如今修为大跌倒是让秦栀再一次回想起少年时难熬的冬天。
胸口的鲜血在寒潭中留下一条血线,可她仿若未闻,她解开褚云祁的外衣,将他靠在千年寒冰上,为了防止他上浮,她与之身体相贴,伸手环抱住那块极寒之物。
手指被冻得失去知觉,一抬头便看见褚云祁蹙着眉紫红着一张小脸,显然是窒息之兆,她连忙翻上水面换了气,又快速返回到玄冰边。
恍惚间,褚云祁的识海闪过一丝电流,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见一团血雾中,那个一袭青衣的凡世仙人,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薄唇。
他手指伸展似是不可思议般想要将其推开,可又情难自禁地停在她腰间,忍不住拉近了几分。
这里好冷,比山寨水牢还要冷,比陨冰室的皮鞭还要刺骨,可唇瓣上却是温热一片,他喉结微动,暖意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流进心房之中。
月光穿透寒潭,映出了波光粼粼的星子,也映出了他眼底的迷离。
她是谁?
是师尊吗?
可他的师尊,分明不在乎他的死活,一次又一次让他陷入濒死的绝境,哪怕面对从前中毒之物也毫不留情地放进丹药里毒他。
是啊,那株火灵草,从一开始便是褚云祁精心策划的一场试探。
他想探一探师尊的真心,他想知道那个从前给过他片刻温情的师尊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他想知道那三年里究竟是不是有人夺舍作祟。
可他失望了,当丹药入口,墟鼎如沸水般滚烫时他便知道,那株火灵草终究是掺进了自己的丹药之中,他的师尊从前中过毒,不可能认不出。
火灵草并不致命,却能叫人从内而外被火炙烤,痛苦难耐,更有甚者情愿自尽。
她的心太狠毒了。
再醒来时天已放亮,秦栀浑身酸胀,身上伤口被精心处理好,已经不痛了,她一动弹,身边便传来熟悉的温和声音。
“阿栀,你醒了?”李闻雪扶她坐起,“可有哪里不适?”
说着,强行遏住秦栀回缩的手,替她细细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