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唐夫人有多厌憎她,那也谈不上。
但肯定是不喜欢的,这已经是摆到明面上的事实。
初到唐家时,庄齐曾很努力地亲近过这位女主人。
那是一个夏天的上午,她才九岁,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漫画,姜虞生从书房出来,站在栏杆边喊了一句:“茶。www.chuyang.me”
庄齐看蓉姨在忙,就自己垫着脚泡了茶,她拿不稳,一路走得很慢,上台阶更是小心翼翼,花了好一阵功夫,才端到唐夫人那里。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姜虞生桌上一堆文件,手里握着一支笔,抬起头,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怎么是你啊?”
面对这样的质问,她还是鼓起勇气,笑容甜美地说:“蓉姨在后院做事,我怕伯母会口渴,就先倒来了。”
照理说,这么小的姑娘,不顾安危为大人做这些,就算不体贴心疼,温言劝告她下次不必,也该有关于感谢的表示。
但姜虞生都没有。
不管这个小不点能不能听得懂,她很平静地阐述了自己的立场。
她说:“我告诉你,收留你是老唐的决定,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也看见了,我非常忙,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母亲的关爱,那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自己亲生的儿子我都没空管,更别说是你了。”
庄齐没想到她会说得这么直白。
她那时还小,小到面对人性利己的本来面目时,大脑还缓冲不了。
她哭了,哭着从唐夫人书房跑出去。
一个人躲回龚奶奶的院子,蹲在那株枯死的海棠树下,肩膀一抖一抖的。
整整一天,都没有人来找她。
庄齐忘记了,捉迷藏这件事是要有人配合的。
她是可有可无的人,根本没谁发现她不在,自然就不会有人来找。
但后来哥哥来了。那会儿天黑了下来,四下里黑漆漆一片,杂草丛生的花坛里,不时响起蛐蛐的叫声。
唐纳言举着手电筒,脚步匆忙,焦急喊她的名字,像急着找回遗落的珠玉。
庄齐抹了一把眼泪,想开口应他,可是嗓子早就哑了,只剩模糊不清的音节。
就是这么细微的动静,也被唐纳言捕捉到了,他试着近了两步:“小齐,是你在这儿吗?”
“哥。”庄齐总算能说一个字,打着鼻音浓重的哭腔。
唐纳言长吁了口气,他说:“怎么躲到这个院子里来了?”
她扶着树干,一股麻感从小腿蔓延全身。
眼看妹妹要摔跤,唐纳言忙把她抱进了怀里。
庄齐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紧紧地缠着他的腰,一时间委屈又涌上来了,哭得比刚才更厉害。
她哥一直拍着她。
已理清首尾的唐纳言轻声哄着:“小齐是最乖的,不哭不哭,是你伯母不好,以后不要理她了。”
她趴在唐纳言的肩上,抽抽搭搭地摇头。
庄齐知道,像自己这么尴尬的身份,是没资格嫌别人不好的。
要有错,也是出在她的身上,是她的讨好有问题。
唐纳言说:“好了,一天都没吃饭了,跟哥哥回去好吗?”
“可伯母讨厌我回去。”庄齐揉了揉眼睛说。
他叹了声气,尽可能打了个妹妹能明白的比喻:“你不了解她,她那不是讨厌,是不习惯多出一样负担,你无缘无故对她好,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包袱,懂了吗?”
庄齐还是不明白:“我给她倒茶,是真的怕......怕她等急了怪蓉姨,没有要她还什么。”
“嗯,哥哥知道。”唐纳言的手托上她的后脑勺,他用额头贴上她冰冷的小脸:“所以小齐是好孩子,伯母是个不好的大人,以后不要给她倒茶了。”
对着一个九岁的孩子,他无法说,姜虞生就是一个标榜索取与付出要守恒的极端权本位者,她的阶级意识早已僵化,任何不相干的,试图巴结奉承她的人都是潜在的危险,他们对这些人充满了防范。
这还不是一个特例,像她这样的人,大院儿里比比皆是。
庄齐用力点头:“知道了,我以后只给哥哥倒。”
“哥哥也不用你倒。”唐纳言抱紧她笑了下,他说。
但庄齐偏不,她执拗且固执地告诉他,像下一个通知。
她说:“哥哥是对我最好的人,也只有哥哥会来找我,我就给你倒。”
唐纳言颈窝里流满她咸腻的眼泪,心口一酸。
他点头:“好,那你给哥哥倒,好乖。”
“嗯,我们回去吧。”
当晚,庄齐简单吃了两口东西,洗完澡睡下后,睡梦间,听见楼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