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嫱这才反应过来遮挡身子。
手指被火焰灼得疼痛,愈发痛的是她酸涩的身体。见状,身前男人冷嗤了声。他唇角边似带着嘲弄,清冷矜贵的眉眼之中,却又写着几分餍足。
门外有将士前来禀报军况。
彼时李彻恰恰重新系好衣带,闻声,他连头都不回,抬步走入门外那一帘风雨中。
今夜山呼海啸,风声未曾停歇。
李彻离开时的风带走最后一点烛光,自他走后,卫嫱周遭又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她身上披着那件单薄的衫,手上军鞭还未被解开,一个人抱臂坐在床边,呆呆发愣了许久。
久到她听见门外李彻撤兵的声音。
兵戈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大雨湿淋淋地朝下落,风雨声连绵不绝。
她听见门外有人犹豫道:“屋里……屋里头那名姑娘怎么办?”
“要不,将她带进宫里头去?”
“可是……三殿下他也没说要……”
再往后的话卫嫱听不真切了。
回过神,少女低下头,接着月光看见身上布满的红痕。
今夜雨势滔滔,当下月色却十分清亮。如银纱一般的光亮穿牖而入,映照出她身上凌乱的印痕,以及床榻之上,那一点氤氲开的、鲜红的血迹。
卫嫱再也忍不住,脸颊埋入双臂中,悲恸大哭。
似乎是听见了屋内的响动,门外的将士终于安静了些。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也哭累了,余光瞥见一直绑在手腕上的鞭绳。
李彻离开时,并没有解开绑住她手腕的军鞭。
她胡乱抹了一把泪,而后抽泣着低下头,一点一点,将手上的军鞭用牙齿咬开。
地面覆着月纱,凉得瘆人。
卫嫱踩在地上,捡起坠了一地的衣衫,默不作声地、一件件穿好。
里衣,袄裙,外衫,鞋袜。
重新穿妥帖,她坐回床边,像一个破布娃娃般倚靠着床栏,愣愣地发着呆。
终于,有人敲了敲门。
“卫姑娘。”
士卒一身银甲,在房门外唤她,“卫姑娘,请上马车。”
令对方意外的是,屋内的姑娘并没有拒绝,更没有问去哪儿。
她浑浑噩噩,犹如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庭院外很冷。
她受了寒,还淋了雨,如今面色更是潮.红。
马车缓缓驶动,卫嫱昏昏沉沉,脑海中忽尔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年幼时,她曾发过一场高烧,半只脚迈进了鬼门关,急坏了爹爹和兄长。
待她醒来时,发现右手手腕处系着一根红绳,绳上绑了一块玉,一块通体莹白的暖玉。
后来卫嫱才知道,这那高高在上的三皇子,一步一叩,跪了整整九十九阶,于菩提神像前为她求得的一块护身玉。
那天晚上,李彻淋了雨,也生了一场病。
所幸病情并不严重,他并无大碍,只是落下了些病根,咳嗽了许久。
那段日子,卫嫱便一直为他炖冰糖雪梨粥。
当她将汤勺送至少年唇边,对方明明苍白着一张脸,却还同她嘴硬。
“我主要是前去拜拜神明,顺便给你求得这枚护身玉,没想到还真有用。”
少年李彻坐直了身子,凑上前,勾了勾她的手指。
“阿嫱,以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喽!”
他的手指很凉,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却让她面上生烫。
小姑娘脸一下红了,“三殿下胡说什么。”
风铃响动,锦衣玉带的少年郎轻笑出声:“哪里是在胡说,我不管,阿嫱,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从此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
说到这儿,少年一顿,忽然开始不自然地咳嗽起来。
卫嫱坐在一侧,看他咳嗽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她只低着头,不敢再多言语。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很难猜测。
像是捉不住的一阵风,穿堂而过,唯余风铃在心中响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心窗。
卫嫱记得,那时候的李彻,突然问了她一句话:
“阿嫱,你喜欢皇宫吗?”
没来由的发问,引得小姑娘一怔,她抬起一双清澈的杏眸,不解地凝望向身前之人。
马车之外,北风怒号,大雨冲刷着整座皇城,前朝的沉疴仿若要在这一场夜雨中被洗刷干净。
马车摇晃着,卫嫱脑袋昏昏沉沉。
她耳边回荡着从前那句稚嫩的、小心的、满带着试探的问询。
“阿嫱,你喜欢皇宫吗?”
皇宫。
她喜欢吗?
这一回,不容她任何回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