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荛?”
她转过身,湿润的睫羽扬起,看到站在月光下的少年。
不知什么时候,段浔已经连夜收拾好行李,牵着马站在院子的海棠树下。
他现在,就要丢下她离开了吗?
她失落道:“你这是要……”
他不等她问完,便朝她弯眸一笑,“私奔啊。”
她的心猛然一颤,认真凝视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说笑。
少年懒洋洋地拎着马鞭,眸光烁亮如星,振振有词:“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这世上才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阿荛,你愿意同我一起吗?”
桃蹊柳陌、莺飞草长,远不及少年眸中的灼灼春色。
“我跟你走。”
她坚定地说。
于是,他们就这样私奔了。
少年的心炙热如火,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纵使医师说南荛体质太差、今后难以诞育子嗣,纵使他父母皆逼他回去另娶他人,许诺可让南荛做妾,他也绝不让步分毫。
时间久了,段家也不得不妥协。
他们让段浔带着新妇归家,好好过安生日子。
少年考虑良久,却对她说:“阿荛,我想过了,倘若我就这么带你回洛阳,即便你是我的正妻,但洛阳里有太多趋炎附势的人,那些人都不好对付……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会欺负你。我们就一起留在青州祖宅,好不好?等将来,我阿父阿母打完仗回青州了,我再带你去见他们,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扣紧她的手指,神色郑重,对她许诺。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好。”
她一直都信他的,其实,就算是去洛阳,她也不怕。
因为有他在的每一日,都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可段浔还是死了。
当年的少女偷偷躲在院子里抹泪、以为自己要被抛弃时,还会有决绝地拉着她私奔的少年。
可五年后,她终究还是变得孤身一人、无家可归。
……
裴淩久久站在原地。
他所站的地方不易被人发现,却恰好可以清晰地看到女子生动明丽的眉眼,粲然若星,光华流转,时而低眸笑着,神色似欣喜似怀念,又夹杂着些许怅惘与哀伤。
自重逢以来,他几乎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鲜活而复杂的神情。
他们忘情地聊着旧事,完全不知还有人在听。
裴淩面色晦暗不定。
他们不知说了多久,终于,陆恪眼尖地用余光瞥见了裴相,瞬间止住声音,起身道:“裴、裴丞相,下官见过丞相……”
裴淩自阴影里缓步走出。
她看到是他,脸上那些生动的神情瞬间消失,眼底充满戒备。
裴淩见状,胸口忽然窒闷。
明明,她该是喜欢他的。
他素来擅长遮掩情绪,垂睫不语,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依然显得淡然冷峻。
他冷淡瞥向陆恪,“聊完了?”
陆恪干笑两声:“聊、聊完了,多谢丞相给下官探监的机会。”
他悄悄看了一眼南荛,南荛此前已和他说好,下定决心上前一步,与裴淩保持着三步之距,施了一礼道:“民女已经想通了,愿意听从大人安排。”
“好。”裴淩避开她清亮的目光,没有与她对视,只转身抛下一句,“既如此,我会让严詹给你安排去处。”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南荛还没来得及多应一声,已看到那道凛冽的影子没入黑暗的长廊深处,不由得愣了下。
他怎么了?
怎么刚来就又走了?
陆恪站在南荛身边,转身对她匆忙交代了一句:“弟妹,你今后好好保重,切勿意气用事,若有需要,随时可来陆宅寻我,咱们慢慢想对策,也好过你一个人硬撑。”便朝她拱了拱手,也跟着离开了。
另一边,严詹拉着王徹私下里交谈,交代的自然是南荛的事。王徹虽然至今都没弄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但混官场久了,就会知道应付这类上级,不带脑子办差也是门学问,不管说什么都满口答应着。
等到隔天一早,严詹便安排了马车带南荛离开。
南荛静静坐在车内,听到外头传来鼎沸人声,揭帘看到繁华热闹的街景,才终于感觉自己时隔几日,好像重新回到了人间。
击鼓前,她从未想过还能活着出来。
这个所谓有进无出、全洛阳最森严的牢狱,真正亲身进去走过一遭,就会明白其本质上,也无非上位者操持权柄的工具而已。
马车徐徐往前行驶,穿过几条大街,很快就停了下来。
侍从掀开车帘,她倾身走出马车,抬头。
眼前赫然立着一座气派的宅邸。
朱漆大门,门楼高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