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撒谎。
如此纯净的她,反将他的诸多算计城府,衬托得鄙陋不堪起来。
但裴淩没有回头路,无论何种手段,都是为了让他的公主重新回到他身边。
她抬眸问:“你有没有为难陆公子他们?”
裴淩道:“放心,我会放了他。”
“那我……”
“你先养伤。”
他此刻竭尽温柔地安抚她,南荛虚弱不堪,哭了不一会儿便头脑胀痛,昏昏沉沉地软倒下去,额头紧紧抵在他的胸口,手还攥着他的衣角。
他呼吸放缓,胸膛因绷紧而显得坚硬。
她可以听到他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裴淩便也静坐不动,眸光沉沉,宛若笼了薄雾的黑夜,无数情绪在其中翻涌。整个人坐在月光里,犹如一尊打磨得剔透的玉质雕塑,任她安静地蜷在他怀中。
也不知她是何时彻底睡着的。
裴淩独坐大半宿,才将她轻柔地平放回床榻上,给她掖好被角。
他还有事要做。
太傅杨晋,共有三子一女,皆是与成安大长公主所生,而杨肇正是其次子,而今二十有四,小裴淩三岁,正在宫中任职,也算年轻有为。可惜人大半夜就这样被裴淩绑了过来,已在前堂叫骂了半宿。
裴淩出来时,此人还被侍从按着跪在地上,骂得面红耳赤,“裴观清!我好歹也是陛下的议郎,你敢如此辱我——”
裴淩眸光冰冷,“辱你?看来把你转送廷尉狱,你才肯老实。”
杨肇冷笑,气焰丝毫不减,“我阿母乃是公主,我好歹也是当今圣上的表弟,便是送我去廷尉又如何?就凭那个缩头缩脑的王徹,他敢审么?裴淩……你坏我妹妹的事,今日还来对我动手……那个女人……我险些就抓到了……你如此紧张,是不是因为你背地里做了什么欺君罔上的事?”
裴淩倒觉好笑,笑此人口无遮拦,满口皆是依仗父母兄弟,此刻还敢再提南荛,当真是不打自招。
他冷然拂袖道:“王徹。”
一侧,廷尉王徹闻声出来,作揖道:“丞相。”
“他方才的话,记清楚了么?”
“下官已记下了。”
“我今日可有抓什么女人?”
“回丞相,不曾。”王徹恭谨道:“今日执金吾巡逻看见有人当街行凶杀人,遂满街搜捕,而今犯人已逮捕,于一个时辰前于牢中畏罪自尽,且据犯人口供,背后指使者为杨肇。”
杨肇不料王徹人就在此处,且口口声声颠倒是非,将南荛的存在完全抹去,一时瞋目切齿,怒声骂道:“王文长!好你个小人!”
文长正是王徹的字,王徹面不改色,心里却暗道:这杨肇当真没眼力见,那杨贵人命里便是与后位无缘,连太傅都认了,他倒好,还暗中记恨上了。再闹?闹大了就是丢太傅和成安大长公主的脸面。
倒不如老实些认栽,谁叫他瞎掺和事儿。
真要认真掰扯掰扯,这天底下能斗得过裴丞相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
另一边。
裴淩离开房间后不久,南荛便睁开了眼睛。
窗户缝隙进来的风吹动纱帘,烛影又映在飘摇的帘上,犹如幢幢鬼影。
她注视着那些影子。
南荛失忆之初,对一切都是懵懂的,除了不怕死以外,什么都怕。她不仅怕黑,怕打雷,怕蛇虫鼠蚁,还怕民间传说的鬼魅邪祟之类的东西。
夜里便是瞅见床帘的影子在晃,也会惊慌地摇醒已经睡着的段浔。
少年总是很无奈,“为什么你的胆子这么小?”
她还没说话,少年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嘀咕道:“算了,怕就怕吧,反正有我在。”
把他叫醒陪自己,她饱含愧疚,低声道:“我也想胆子大些,可要怎样才能做到什么都不怕?”
段浔扬了扬眉梢,像是觉得她这个问题很有趣,睨着眼前失落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道:“为什么要做到那么勇敢?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只有一种人什么都不怕,那便是被逼上绝路的人。”
南荛撑手坐起,目光清明。
——“公主若还是不信奴婢,自可亲自在丞相府里验证,当年您出事后,许多旧物都被他带走存放于相府,其中应该必然也有公主的画像。”
——“奴婢之后还会想办法混进丞相府,倘若那时公主确认了真相,愿意跟奴婢走,奴婢便是拼上性命也会救您出去。”
这是谢明仪临走时说的话。
既然已经被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