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侍卫互相对视一眼,终于沉默地让开。
南荛推门进入了书房。
-
按照往常,入夜后宫门下钥,皇帝便不会再传召臣子入宫,尤其裴淩位居丞相之尊,若无大事,自然不得随意惊动。是以这夜裴淩入宫时,领路的内常侍吕之贺便边走边解释道:“今夜前方有战报传了过来,北边有了动静,陛下正忧心着呢。”
裴淩了然。
他到时,果然还看到了太尉邓嗣、尚书令陈之趙、太傅杨晋等人。
几日前,杨晋之子杨肇被裴淩派人绑走,成安大长公主眼见着儿子被公然带走,当即气得要进宫告状,半只脚都已踏入了宫门,转而又听到裴淩要把人送去廷尉狱,所认定之罪竟是“指使仆从杀人”,这要是真关进去,只怕真难救出来了。
大长公主不得以绝了去御前闹事的念头,半道儿又拉着杨晋去拦人,把杨肇险险救了下来。
这事儿闹得动静不小,洛阳城中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瞧着,最终却又轻轻放下。
杨家又吃了哑巴亏。
杨肇被接回府后,还被问候了家法。
据说那夜,杨晋亲自在祠堂拿鞭子狠狠抽这个不孝子,杨肇还在不甘心地哭嚎,“裴淩那厮绝对有问题!指不定就是被我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然他怎的独独就针对我?当真有个女人!阿父,孩儿断断不会撒谎!孩儿这么盯着裴淩,也是为了妹妹、为了我们杨家啊!”
杨晋脸色铁青,“你还敢说!老夫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杨晋足足抽断了两根鞭子,才命人把晕死过去的杨肇抬下去。
此刻,杨晋一看见裴淩,脸色又变得极为铁青,只差在裴淩路过他跟前发出两声冷哼。
成朔帝萧文惔将之看在眼里,他也听说过了前几日的事,乐于见这二人内斗,横竖没闹出人命便是了。
比起杨太傅与裴丞相间暗流涌动,太尉邓嗣倒在一边时不时咳嗽两声,一副状态游走在外的模样。
先帝时期,因皇后与太后皆是邓氏女,邓家曾权倾一时,但自从五年前新帝登基、华阳公主离世后,邓嗣便开始频繁称病,闭门谢客。
虽位居三公,但这些年却日渐将话事权让渡给了旁人。
也不知是为了保全家族,还是当真身体不好,现今邓嗣低调,连朝会都鲜少参与,今夜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着病体”在场。
待裴淩落座后,皇帝方才淡淡开口:“方才战败送来,北道又有一国选择依附于匈奴,看来开春打仗的难度又上升不少。”
今夜皇帝召三公议事,也是为了商议此事。
邓嗣道:“老臣便直说了,臣以为,开春后不宜打仗,这两年战争耗费不少,此刻更该休养生息,避免劳民伤财。”
尚书令陈之趙道:“臣以为不可贸然行动。”
皇帝又不自觉看向裴淩,于治国大政上,裴淩眼光独到,几乎从无判断失误,“丞相以为呢?”
裴淩冷淡道:“不战。”
若是往年,以裴淩杀伐果断的风格,必是主战一方,如今他这样说,让杨晋怔了怔。
裴淩微微垂眼,嗓音清冷,不紧不慢道:“往年开战,早春占进先机,其一是春季回暖,雨水多,有利于骑兵突袭,且冬日之后战马皆饿得扁瘦,开春正乃畜牧农业的关键时期,此刻发兵,更宜打断敌军的休养生息。是以,先帝时期凡遇匈奴之战,皆时常于正月发兵,百战百胜,不仅为将领之功,更决于国力。”
“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军饷吃紧,战马不壮,没有一粟一石的供给,怎能千里奔袭,占尽先机?段纮战死不久,而今士气低迷,不宜贸然行动。况且,若要发兵,又该指派何人?”
眼下冬至将近,皇帝已下令宫宴较之往年从简,就是因为军饷吃紧。
裴淩这番话说完,邓太尉抚须点头,杨晋却道:“我们自是休养生息了,但也给了敌军缓和之机,经过一年多的耗损,想必匈奴此刻可用战马粮草已是不多,如今更该一鼓作气,避免其有缓冲之机。”
皇帝心生犹豫,他明白裴淩所言的道理,但如今,他已失去段家这个棋子,裴淩势力如日中天,若全然听他,只怕今后更难与之相抗。
如今朝中可用的武将,已经不多。
段纮战死时,前奉车都尉孙愈发兵及时,也算立下功劳,皇帝已早早将其封为博阳侯,还下旨将胞妹荣昌公主指婚给孙愈长子孙昶,便早有开春之后命此人出征,若立战功,再令其继任大将军之意。
但想归想,当今朝中,又有几人是裴淩对手?
又怎么保证不是下一个段纮?
皇帝面色凝重,久久未曾言语。
裴淩至始至终垂着眼睫,面色清冷,他不是不能猜到皇帝的心思,也清楚今夜聊不出结果。
待出了崇德殿后,裴淩便乘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