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油锅,四处迸溅,将梁惊水仅存的冷静炸得粉碎。
原来,商先生给她的,是一个所谓的假房间。
被、耍、了。
梁惊水的眼皮越来越重,令人窒息的沉默维持数秒,她抬头看向电梯口附近的wc标识,缓缓出声:
“洗手间我能用吗?”
“当然。”
后来工作人员亲自领梁惊水去洗手间,虽说从前台到洗手间不过十几米,对方仍坚持接过她的行李,保持着一脸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在拐角口等候她如厕结束。
梁惊水看出了对方是在防她趁乱溜进电梯,但她懒得计较,转身直接拐进了洗手间。
快速解决人类的三急,她走到洗手台边,捧起一把清水浇在脸上,凉意让脑子里那团浆糊瞬间惊醒归位。
眼一抬,镜中的女孩脸上已经显出疲态。
顶光的环境愈使她泪沟陷落,眉眼生动,脸骨的感觉也清晰些,蕴着一股清冷的倔强。
梁惊水呼了口气,甩甩手,正准备走去烘干机那边,听见不远传来工作人员又惊又敬的语调:“商先生,您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
女孩眼神刺来的瞬间,让刚出电梯的商宗感到了一种来自道德制高点的审判。
和几小时见到过的那次不太一样。
飞机上时,她顺走了他戏弄人的字条,随后还借故频频往前舱走——每次经过都用一对润亮的眼眸瞧他,直白,露骨,丝毫不掩饰里头火辣辣的倾慕之意。
那张纯良无害的小脸上偶尔也会暴露几分狡黠,特别是歪起来与他搭话时,眼睛弯弯,声音脆脆的,像小恶魔。
就连大陆经理都看不过眼,小声问他是否需要空乘出面警告一下。
她像是把“天真无邪”这四个字拆碎了放手里,再用自己的理解任性把玩。
现如今就纯粹多了——没有羞涩,眸子也黯淡,裙摆下裸露的小腿又细又长,像两支莹润的象牙柱,轻描淡写地渲染出一种非刻意的性感。再一细看,她脸蛋上还挂着几条没干透的水痕。
这些破绽拼在一起,迷人得要命。
商宗的目光一直落在梁惊水脸上,换作别的异性只会红着脸,不自然地转移视线;她的气势不降反增,杀气腾腾的,大约将这当成一种挑衅了。
对她不露怯的反应颇为满意,他轻笑一声,随即垂下眼睑,主动败掉这场无声的战役。
梁惊水还在用熬得通红的眼睛盯他,却听见他说:“要帮忙吗?”
这个问题像是给梁惊水提供了另一个危险的思路,他给的房间地址是错误的,他人却真实地站在这里,倒显得二次邀请更为真诚。
她考虑几秒,非常认真地问:“你那里有几张床?”
商宗心头溢笑。
一名年轻姑娘和他这样一个商务装扮的男人聊着擦边话题,居然表现得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旁逸斜出的意思。
工作人员待也不是,走也不是,尽量让说话方式委婉:“我猜是最近旺季的缘故,很多酒店没有空房提供给这位女士,但是半岛酒店的客房价格……或许大部分人难以负担……我觉得……”
梁惊水听得耐心见底,打断:“谢谢你的好心,直接说我住不起这里就可以了。”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既没有让人觉得刻意,也没有半分阴阳怪气或自卑的情绪。
就是这个瞬间,商宗兴味地挑了下眉。
“郭璟佑刚才有没有送来一份文件?”
他问工作人员。
男人是半岛酒店的熟客,工作人员显然对他的社交圈子了然于心,闻言立马去柜台拿了个档案袋过来。
梁惊水安静时看不出情绪。
她对眼前这个人的初印象实在不算好,从郑经理整理的择偶表格到飞机上的昭然明示,样样像是那种艳遇傍身、床笫履历丰富的渣男,也桩桩踩在她的雷点上。
不指望这人能提供什么实际帮助,心里已经默认今晚的归宿是7-11便利店。等到天亮,再去商圈远些的地方碰碰运气。这带游客扎堆,正值八月旺季,平价酒店很难预留下空房。
躁意攀着骨髓腾上来,梁惊水蹙着眉磕出烟盒里最后一支烟,夹在指缝,另一只手握住行李杆,看架势是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商宗眼皮一掀一低,倒不是对她这个烟民有异议。
他侧对电梯门,指戒的凸起精准地敲亮呼叫按钮,连带刚才梁惊水的问题一并回答:
“我的房间是thepeninsulasuite,给你加张床,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