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头一回,秦靖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凶了,或者他不应该和他吵架,不然为什么秦澈遇到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
掌心摩挲上白皙的侧脸,秦靖川在心里叹气,多么乖巧的小孩,不到十岁就被送到自己身边了,小尾巴一样粘着自己,就算青春期也没多少叛逆,身高抽条的少年依旧喜欢往他怀里钻,攀着他的肩膀叫秦叔叔。
这两年秦家那边给的压力不算小,秦澈虽然不说,但每次回老宅都自觉离他远远的,秦靖川寒暄的功夫看过去,总是看到小家伙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带着他的烙印,就算有时候脾气差了点,那也是自己惯出来的。怎么就忍心凶他了呢?
输液让身体发凉,秦澈下意识追随那掌心上的温度。他在梦里一直跑一直跑,身后像是有看不见的怪物在追赶,即将力竭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光亮。秦澈铆足力气冲过去,跑进了一座古朴庄严的宅子里。
没有喷泉和泳池,秦澈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秦靖川的别墅,而是秦家大宅。他绕来绕去,几乎要转晕了,终于在某个拐角处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秦澈喊着秦叔叔扑了过去,那个身影果真蹲下来,稳稳接住了他。这时的秦靖川相当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眉宇间还蕴含着不可一世的嚣张,他抱着自己的小侄子,安慰他说:秦叔叔要去当兵了,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最多两年,等我回来接你。
他走得很干脆,只一瞬间就又变成了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小秦澈哭着追他,还是被丢了下来,没有秦靖川的大宅像一座吃人的怪兽,他不知道自己要躲在哪里。
秦母始终认为这个远戚送来的孩子是个累赘,当家母亲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同辈的孩子不愿意跟他玩,已经懂事的更是瞧不起他。秦靖川几个本家的侄子侄女将他哄骗到野地里丢掉一次,天色暗下来,小秦澈被影影绰绰的树影吓得大哭不止。
那次刚好遇到秦丹凝回娘家省亲,跟母亲大吵一架:“您就这么狠心?这孩子才几岁啊,您要这么作践他,还不如我接回去养!”
老太太不甘示弱:“靖川对这孩子,都比对我这老娘要上心了!”
秦丹凝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那您擎等着他知道了这事儿回来发疯吧!”
老太太气得直哭,大喊一双儿女都是白眼狼。其实她那时候长期处于情绪焦虑中,丈夫一事无成又出\轨成性,她便把过多的期望投射到唯一的儿子身上,对秦靖川的掌控堪称严苛。
小秦澈不懂那么多,被丢掉一次后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再也不在外人面前提起秦靖川。只偶尔被秦丹凝抱在怀里的时候才会问,秦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两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长了。
秦澈在梦里攥紧拳头,痛苦地嘤咛一声。
秦靖川挂断讲到一半的电话,快步走到床边:“宝宝?”
药物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秦澈忘记了自己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睁开的大眼睛里盛着单纯的恐惧和不舍,他看到面前的人,还以为是失而复得:“秦叔叔,你来接我了吗?”
秦靖川一边按床头的呼叫铃,一边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嗯,我来接你了。”
可下一秒,秦澈稚拙的话差点将他击碎:“当兵很好玩吗,为什么要去那么久?”
“不好玩。”秦靖川明白他还没有彻底清醒了,但还是想要弥补什么:“对不起宝宝,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
二十来岁锋芒毕露的秦靖川愈发受不了母亲疯狂的控制,他决定参军,用这种冷处理的方式避免彼此做出更极端的行为。
他的小秦澈才十一岁,可他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小孩子在无忧无虑的年龄,按部就班上学,按时吃饭就可以了。秦家大宅那么多女眷,总不会亏待了他。
直到他两年后回来,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和小心,才明白秦澈在大宅里生活得并不好。
为时太晚了。
秦澈醒来后一直在哭,像是要借着这一次发作跟他算总账。护士小姐观察后无奈地说这是一种梦魇现象,并询问要不要再注射适量的安定药物。
再注射还得了,秦靖川果断拒绝,采取了秦澈小时候最喜欢的做法:他把人抱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一边转一边轻拍他的背,总算把人转迷糊过去。
吴小阳进来时,秦靖川下意识用后背挡住来自走廊上的光,将秦澈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吴小阳被关在门外,茫然看了一眼身边的杰西卡。女助理冲他摊了摊手:“我早跟你说过了,老板现在没有心情处理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