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情况实在是两难,百里浚要保大人,慕芸萱本人却要保孩子。
他们夹在中间,听从哪边的都不是,毕竟平日请安时,喊得都是“千岁千岁千千岁”,顺了哪位“千岁”的心意,必定要得罪另一边。
这一得罪,还不是小事,而是有可能会株连九族的大事。
虽说这会儿还没真的严重到非要二择一的地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慕芸萱或者孩子出了任何问题,以他们卑微的官阶,谁能担当的起?
这样一想,他们只觉得一把刀悬在了头顶,随时都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太医们惴惴不安的同时,百里浚的态度却很坚决。
他绝不会让慕芸萱出事!
孩子他们日后总会再有,可她,世上只此一个。
如果她不在了,这个孩子对他而言,只会成为一种伤痛,他甚至没办法每天看着他在自己身边长大。
所以,即便冒着慕芸萱会恨他一辈子的风险,他也要保住她!
墨兰一贯最懂察言观色,不等百里浚宣布最后的决定,她便先知晓了他的态度,于是抢先一步,淡淡道:“爷,小姐也有些话,让我转告给您。”
百里浚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而墨兰接下来的话,也果然印证了他的感觉:“小姐要我告诉您,这孩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若孩子有任何三长两短,她也绝不独活。如果您不想看她含恨而死的话,就请尊重她的决定。”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分明是出自慕芸萱之口无疑!
可她为什么这么固执!
百里浚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周散发的戾气像一道道锋利的冰刃,近者皆伤。
过了不知多久,他缓缓转过身来,乌黑的眸底涌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情绪。仿佛将冥界地府那些阴气全带出来,装进了眼里:“你们记住,本宫要的是母子平安,若小皇子和太子妃有任何一个保不住,你们便准备好全部陪葬!”
太医们皆被震颤地腿上一软,扑扑簌簌趴了一地,半天都不敢动。
百里浚却更怒:“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所有人又急急爬起来,转移阵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急火朝天地商议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刻,程知总算将解决办法告知了稳婆,稳婆急返回内室,按交代的给慕芸萱按摩了穴位,又往她口中放了参片,她才总算醒转过来。
接下去的时间变成了一场十足的酷刑。
慕芸萱的呻吟时断时续,虚弱得像是下一刻就再也发不出来,而宫女们进出得更加频急,整个场景乱的好似灾难,使人的心里也更加紊乱。
百里浚的情绪一向内敛深沉,忍耐心自然也是绝佳,可今天,他所有的忍耐全部化作了飞灰。
明明夜色清凉,他的五脏六腑却像被火烧着。
慕芸萱的每一声呻吟和痛都好似刀子一样,狠狠剜着他的心。
终于,他再也无法冷静不住,也不管什么避讳,直奔殿内而去,却在门口被守门的宫女拦下:“太子,您不能进啊,这里面血腥污秽之气太重,您进去,恐沾染不吉啊!”
百里浚二话不说,反手一掌打下去,小宫女被他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却又赶紧爬起来,跪伏在他脚边,瑟瑟发抖。
他的声音宛若暗夜厉鬼,声声压得人抬不起头来:“你再废话,本宫现在立刻杖毙了你!”
小宫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额头抵在地上,再不敢言语。
百里浚飞起一脚,将殿门踹开,也不管殿中人瞠目结舌的神情,大步流星一路进了内室。
烛火幢幢,桌案上的石鼎中燃出袅袅的香,却丝毫掩盖不住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
凌乱的幔帐隐约漏出大片血迹,只是望见一角都触目惊心。
百里浚的脚步悄然放轻,似怕惊扰了美人好梦。
一片无声无息中,稳婆最先反应过来,想上前将百里浚劝出去,他却只凝视着安静如斯的床榻,怔怔问:“她怎么样了?”
稳婆欲言又止许久,终是惶恐地躬了身子,抖声道:“娘娘又晕过去了,这次要是不醒,怕是……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一屋子人接二连三全跪了下去,百里浚却做未闻般,小心翼翼地掀起帘帐。
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床上人面容安详,浓长的眼睫随呼吸起伏轻微的颤动着,若不是苍白的嘴唇显出她此刻的虚弱,几乎让人以为她只是睡过去了。
百里浚倚着床榻席地而坐,轻轻地,如待珍宝似的捧起了慕芸萱的手,替她拨开沾在脸上的碎发,痴迷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铺在床下的锦被早已被血濡湿,大片妖异的杜鹃争相绽开,被脚垂落在地,淌下一地赤红,将百里浚黑色的衣袍也染深。
他看着身旁那滩鲜浓的血泊,想,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流出那样多的血?那样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