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也许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与吕师傅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可吕和良自小就从农村长大的,这种小伎俩又怎么能瞒得了他?
大家不妨想一下,那种用几条竹子并排钉起来的踏板,既经济又结实,只要两边有支撑点,轻易是折不断的。
除非有人做手脚,用钢锯把竹子偷偷锯过,锯到三分之二处,然后让踏板正面看起来没事一样,继续放在脚手架上,人一踏上去就会断裂。
而锯竹子的时候,就难免会有竹屑掉到地上来了……
吕和良正全身心投入到捡竹屑的时候,有个瘦削的人影儿,也反抄着手从骨灰存放大楼的侧边阴阴地走来。
他还像以前一样的严肃,古板。
绷着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现在,他整个人因为内心驼满了不详的忧愁而显得更孤独、更少言、更满腹心事了。
仿佛他的沉默寡言注满了不堪重负的心病。
而这种心病又往往是不能与别人倾诉的,是需要患者自己消化的。
有时候,这种自我消化、自我克服是一种对心灵的煎熬。
但是,没有办法呀!
既然得到了,就必然有所负出。
不管负出的形式是什么样子。
其实,有时候,那些看不出端倪的、强作笑颜的负出,往往更让人难受。
因为除了你自己痛苦之外,你还得强作欢颜装得没事人一样。
所以那是双重的压力。
可人生就得如此面对。
吕和良一小粒一小粒正捡得起劲,刚转过身来,猛然发现在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有个身影,顿时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抬起头来一看,站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是场长许大宝!吕和良被惊吓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这会儿,在他担惊受怕而彷徨不安之际,看到这个赏识自己、暗中提携自己,并常常配合默契捞取了许多好处的许大宝就站在自己面前,吕和良竟然有许多心里话要说。
但却有一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吕和良嗫嚅着,冲口而出的,就是内心最为苦闷,而且纠结不清的说话:
“越来越离谱了,真不知什么时候弄巧成拙,搞出一个大窟窿来。他被弄进去了不要紧。怕就怕被他搅到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吕和良的诉苦,分明就有要他许大宝禁一禁刘定坚的意思,同时,趁此无人之际,安慰安慰自己几句。
毕竟吕和良再怎样的人小鬼大、老成持重,成熟度与年龄不相衬。
但他始终是个青年哪,是个感情需要尉藉的人啊!
然而,许大宝没做那些抚慰、惯嗔的事儿。
而是反抄着双手,头抬得高高的,眼睛眯缝着,看得很遥远。他不无感触地说:
“当年,我们村招兵就只有五个名额。可因为村子离乡政府很远,而且路也很难走。所以招兵的部队首长就没有下到我们村去,而是待在乡政府里等待我们村的年轻人到政府里体检。那年刚好乡里连续下了几天雨,河水瀑涨,河流湍急。
“如果按正常路子走,要翻过几个山头,耗时要两天。但体检的时间又只有最后一天。要想赶得及在规定时间到达乡政府,唯一办法,就是坐一只小艇沿河而去。但那样一来,就必然要冒生命危险。那小艇坐五个人在湍急河流里行驶已经很危险了。
“当其时,船夫要我们作出选择,到底谁留下来?可我们五个同组的青年都不愿拉下。大家决心冒险前进。上得船后,我们紧紧抓住船边,任凭小船怎么摇晃,就是一动不动,铁了心与船共存亡。当其时,要有谁惊慌了,稍有惊动,必然翻船,人命危在旦夕,更别说到达乡政府了。
“这趟险看起来很高。但是二十年后的今天,回过头看,另一个村组的五个青年,因循守旧,不愿冒险,沿山路往乡政府赶去。结果因为过了体检时间而无法当兵。现在,那五个青年仍然在他们村组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做着与他们祖辈一样的农活。
“而我们村组及时赶到乡政府体检的五个青年,全部参了军。现在一个升到了团政委,一个经商小有所成,另外两个进了保利公司,满世界跑业务。我是最差的一个了,也是你的场长。所以说,有些事确实陪伴着风险,但没有风险,人就只能原地不动。也就不可能发生质的飞跃。”
许大宝说完,仍然皱着他的眉头走了。
剩下吕和良呆在那里在细细玩味许大宝的说话。
他想,这个许大宝,真是阴得令人汗毛倒竖!
不过,他也没说错。
和自己一同进火葬场的那批同事,如今仍过着“月光一族”的生活,而自己却悄悄地在县城里购置了一套百多平米的房了。
这样一想,越发觉得许大宝的说话在理了。
当晚,真是天助人愿呀!
干燥了很久的天,突然翻起脸来,并甘畅淋漓地下了一场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