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六年七月八日：

经过厂领导的动员，以及昨天晚上和佟胜利的恳切谈心，我决定报名，参加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并立即在一个厂棚里开展工作。

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有充分理由的。我所在的化工厂技术部，是我们上海日化厂抽调来的技术骨干所组成，是我们老化工厂的化工研究班底。就其能力来说，可算是化工界里的顶尖级研究部。就其地位来说，它属于工业部、上海经济领导委员会双重领导，技术人才配备是很强的。

整个技术部拥有从事化工研究工作人员三十六人，其中一名国家级科研人员和四名上海日化厂高级工程师，二十名技术员，可说是人才济济。

由此可见，苍五县化工厂技术部的配置是很高的。作为一名普通的支援落后地区的刚毕业不久的技术员，要想在这样的研究部里出人头地，实在是难上加难。

正如我的顶头上司佟胜利所说的那样，我们虽然年轻，但却是京都大学化学部的留学高材毕业生。回国后，心里早有一股要用热血，要用青春，要用才华报答国家的热忱。但在苍五县化工厂技术部里，由于人才济济，职位低微，像我这种年龄的人恐难成大器。

我和佟胜利棣属于化工厂技术部第六研究小组，主要重事在化肥生产过程中的质量检验，对在生产过程中的工艺、材料、半成品进行检验，以确保产品高质量出厂。组长是技术员。而我在第六组里做质量检验员助手。组长黄勇全技术员在化肥配方研究上独树一帜，成绩斐然。

然而，黄勇全的助手如芸，我和佟胜利只能帮助做些很表面的东西。根本无法施展出我们在京都大学化学部所学到的知识才能。而一旦加入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我和佟胜利都变成了研究员的主力骨干，这是我想要报名参加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的原因。

由于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将在厂区的更荒僻之地建立新的研究所，为了让新建立起来的研究所尽快投入研究，并取得新成绩，厂领导对我们许诺，只要我们新成立的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喜欢那些研究设备，化工厂将慷慨解囊。

有如此优厚的条件，作为一名化学研究人员，我想，再没有什么理由可抗拒的了。更何况，按照厂领导的分析，很快，我们就会在研究方面做出意想不到的成绩，或者与食物有关，甚至与培植和饲养有关。

只要结果真如此的话，我们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就要预作准备，为种、养方面提前预想会碰到那些情况，会有那些不利因素，会导致饮食方面发生何种改变，并能够拿出推广应用的办法来。而这些，都很有可能为解决西南地区一带的原材料提供提高价值的办法，这里的地区为亚热带，太阳终年照射，获得的热量最多，出产的东西与改良食物品种研究小组的研究课题最为贴切。

要想获得针对改良食物品种研究的有效办法，就必须前往广大农村，亲自体验那里的生活，体察那里的人们是如何充分利用当地材料制作食物的，以及哪一种做法更适合人们的口味，然后研究和探索出新办法。

总而言之，深入广大农村，对于我这样一个初级化工研究人员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我的了。

只是，这一走，邓秀杏，不知何年何月何时再能见到你了？我知道，黄勇全对你也是一往情深。但似乎在爱情上，你对我们的直接长官不来电。我曾经见到过你有意、借故回避和他独处。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在生活上的，都如是。

我不否认，我对邓秀杏很欣赏，有许多次，我梦里见到的，就是邓秀杏的芳姿和笑容。也许，邓秀杏在化工厂技术部里不是最漂亮的，但性格却是最惹人喜爱的。即使是在那么艰难的时期里，每天面对着荒无人烟的山野，但邓秀杏仍然给人阳光明媚的感觉。

也许，面对着残酷的创业，虽然创业对我们刚刚经历过战争才站起来不久的国家来说，创业是必须的。但由于条件的艰苦，以及环境的荒野，我们这些男人们始终难于笑容满面。更多的时候，我们感到心境的沉重，心灵的沉重。

因此，对于邓秀杏的阳光明媚与笑靥，有许多次，当她从我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会忘我地看她，并用深沉、青寡的眼睛盯着她，与她的眼光实在无法回避的时候，我就会重重地和她点点头，算作是和她打招呼。

其实，我内心多么希望给她一个笑脸，请她吃上一顿，然后，很浪漫地，甚至有些暧昧地告诉她，邓秀杏，我爱你，很爱你。不知道这样直白地告诉她之后，她会作出什么反应！是干脆的拒绝？还是欣然地答应？

这是我在梦里面，以及大脑里想象了很多次的画面。虽然我能够感觉得出来，她对我也有好感，有时候，她也会忘情地看我。但可惜的是，我却从来没有过一次如此美好地实现过。每次看到她蝴蝶一样地飘飞而过的时候，我呆呆地想多看她一眼之际，就会发觉，黄勇全反抄着他的双手，冷冷地从厂棚的侧门走进来。

他不哼声，锃亮的皮鞋，厚重的鞋争敲在冷冷的水泥地板上，发出那种单调又沉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