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西河。√
四月末,孟夏的傍晚潮湿而闷热,偶尔从吕梁山麓吹过来一丝带着土腥味的风,掠过脸颊时,也像给人蒙上了一层弥散着热气的麻布原本就躁意难耐的人更觉难受。
离石位于西河西北,大河在左为其襟,吕梁在右为其翼,境内河谷纵横,三水交融,农田珠落,桑麻丰盛,加之此地扼秦晋交通要冲孟门,是幽冀通向河南地的中枢,因此历来多是西河郡治所在地。
晋武帝受禅于魏,大封诸侯,于是将西河郡辖下的离石、隰城、中阳、介休四县划为西河国,封于西河缪王司马斌。后其子司马隐、孙司马喜相继承爵西河王,至今已历时近三十载。
近三十年来,在三代西河王无为而治的理念下,西河国人畜繁育、户口滋盛,邑内胡汉人口渐近六千三百余户,这对于以匈奴及杂胡为主的并州来说,也属难得了。要知道同在并州的太原国,尽得汾水之便,辖县一十有三,户口也不过一万四千之数而已。
时近日落,正是忙碌了一天农活的耕夫佃客们洗脚上田的时候,但见四下村落里炊烟寥寥,田地阡陌间牧笛声声,好一派安宁祥和的田园风光。
正在这时,南川河河道上传来了一阵喧嚣之声。起初似乎只有一个人在愤怒地叫嚷着什么,继而便是数人高声地附和,紧接着只见一支约莫二十来人的队伍沿着河堤气势汹汹地朝离石县城的方向奔去。
“张三郎,你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嗐,谁知道呢!你看他们一个个手里都提着棍棒,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瞧见没有,领头的那人,好像是县里的大富商王勋王大郎呢。”
“还真是王大郎!他领着他庄园里的杂胡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呢?”
“嚯!你们都没听说吧,我可告诉你们,是刘治书家的儿子刘越惹上了王大郎了。”
“胡说八道,刘治书是西河王帐下的治书郎,放在朝廷那也是九品的官,他儿子就算惹了王大郎,王大郎一个没根没底的商贾会有胆子去找他的麻烦?”
“你还别不信,我告诉你,这回刘越可是犯了大事了。只怕他爹刘治书出面也护不住他!”
“犯了什么事了,快说来听听。”
“什么事?哼哼,刘越把王大郎花大价钱从青州买回来的一个高丽婢给睡了!这小子自以为事情做得紧密,却不料被人看到后偷偷告知了王大郎。听说,到现在这两人都还在刘家老宅没出来。”
“啊!”
听到这,正四下里打听的好事者们都闭口不言了。大晋朝走到今天,世风虽日见颓败,有钱有势之人蓄奴买婢掠财斗富的比比皆是,但多是凭着实力强取豪夺,像这般偷鸡摸狗般的淫人婢女,就算是贫贱人家也为之不齿。这刘治书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居然这般不堪呢。
鄙视归鄙视,爱瞧热闹可是闲人之本性,辛勤劳作之后有这等花边轶事可看,哪能不去起哄凑个热闹呢?就这样,一支百十人的长长队伍紧跟在那王大郎的杂胡佃客们身后,滚滚朝城内刘家老宅汹涌而去。
刘家老宅坐落在城中靠近离石县治所的一条土街上,与西河王宫不过也就是两三条街的距离。据县中人所知,这刘治书来西河离石也不过五六年时间,为何会将这宅院称为老宅却是无人知晓其原因,只是刘家人自己这样叫,大家就都随着这么叫而已。
就在王大郎一行人穿街过巷前来兴师问罪之时,刘家老宅的一间房舍中正充盈着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呻吟。这呻吟声虽断续而低沉,却音带软糯,语蕴春潮,听来似乎是男女欢好时被强行压抑的声声娇啼,在这令人躁动不安的傍晚,听来更让人血脉贲张,躁意难耐。这娇啼声断断续续地响了一阵,不多时,只听得一声沉闷的虎吼声猛然响起,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随即便没了声息。
过了一阵,那间房舍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一个体态魁伟,满面潮红的年轻男子一脸迷醉之色地跨出了门槛,他伸头四下看了看,一边胡乱地系着腰带,一边扭头朝前方的暗处低吼了一声:“牛三!牛三!你个蠢货,你不是说帮我守在这里吗,这会却又跑到哪里去了?!”
“嗳,来了,来了!”那年轻男子话音刚落,一个神情猥琐、獐头鼠目的奴仆飞快地从阴暗处闪了出来,仰着一张滑稽的谄媚笑脸,挤眉弄眼地朝那男子叫道:“这天气着实燥热得紧,小郎君又龙精虎猛的,牛三我贴着门口,实在太不方便了。我就趁这当口,跑到前边宽阔点的地方纳了纳凉,不敢耽误了小郎君的好事。”
说着,牛三闪了闪那发亮的眼睛,飞速地往房门处瞄了一眼,舔了舔嘴唇兴奋地接着说道:“小郎君艳福不浅,像全氏这样美艳水灵的高丽婢,别说是我们离石,就是在整个并州地面也是数一数二的了。我可听说,我家主人买下她之前,青州那些有钱有势的子弟可都眼馋得很呢。”
“王勋那满身铜臭的卑贱商贾,也只能跟青州的那帮浪荡子比比财力而已。”那年轻男子瞥了牛三一眼,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