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郎君的死,他们也逃不了干系,”刘忠微微抬头看了看刘虔的神色,一张沧桑的老脸涨得通红,大着胆子接话道:“我听刘家老宅的小厮说,小郎君将他支出去之前,他分明见到过王勋家的奴仆牛三贼头贼脑地在领着个女子在宅院门外转悠。”
“此事休要再提!”刘虔低低地沉喝了一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徐徐地吐出来:“我知道你们哀怜越儿,痛恨王勋,但今日之事乃数十上百张耳目所共见,众目睽睽之下,岂能推脱抵赖?你这话在我这说说就好,到了外边可不能肆意乱言,以免招祸。”
“好了,就这样吧,你也走吧,我这里已经用不着你服侍了。”刘虔见老家仆脖子一梗似乎还要争辩,神情漠然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我虽名为主仆,但真要论起来,我刘虔应当尊你为长者,跟了我这么些年,着实委屈了。只可惜离别之际,我已是孤穷一身,别无长物相赠,唯有将刘家老宅托付于你,还蒙你看顾。”
老家仆听了这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横流地仰面叫道:“郎君这是要折杀老奴啊!老奴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郎君要离开西河,老朽更应该牵马坠镫,服侍身旁。如果郎君嫌弃老奴无用,老奴这就一头撞死在堂中,等到了地下,老奴倒要去问问皇天后土,为什么要把郎君这样的好人逼迫到这步田地!”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刘虔忙俯身将老家奴搀起,动情地说道:“我绝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也看到了,我这边田宅都已散尽,但刘家老宅是我三哥延熙十五年被封为西河王时的旧业,这么多年来承你看顾未尝湮灭,如今我了,只能劳你照看。你一介孤老,无妻无子,若有一日支撑不下去了,就把它给卖了吧,我想三哥在天有灵,也会同意这般处置的。”
等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刘越在棺材里把两人的这番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也顾不上去听两人接下来的唠叨,心头一万匹羊驼呼啸而过:那该死的王勋把这纨绔给害死了还不算,竟然还用一个死了的婢女敲诈了老刘家十顷良田和一座宅院?这么说来,哥哥我现在就算能爬出去,也成了个彻彻底底的污点四射的无产阶级赤贫户了?
本来还想着等爬出去后好歹能呼朋引伴喝点小酒顺便调戏调戏庄园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休养休养这受伤的心灵的美好愿望,就这么泡汤了?接下来流浪路上饥一顿饱一顿满面尘土狼狈不堪朝饮晨露晚喝北风费神伤身的悲催日子就要来临了?
不能这样,当然不能这样,肯定不能这样,绝逼不能这样!刘越在阴暗的柏木棺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真要吃这份苦受这茬罪,那我还不如在现代世界里好好当我的臭咸鱼呢?在那里自己虽然也只不过是围观豪客巨贾们的吃瓜群众,但至少不用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流亡路上突然就被某一群流民乱匪给抓住砍了脑袋。
想到这,刘越原本还有点躁动不安的胸腔里顿时生出一股愤懑之气,他坐起身来,双手撑住顶上那片棺木盖板,四肢猛地一发力,厚重的柏木棺盖顿时纸片一般被掀飞了老远,他腾地一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高声叫道:“田地宅院不能卖!佃客奴仆不能遣!”
刘虔此刻正与老家仆刘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拉锯着刘家老宅的和忠诚大义,突听得放置棺木之处传来一声怪响,两人大惊之下,只见袅袅的香烛烟雾中,一个身穿寿衣,披头散发的身影猛然从棺中竖起,嘴里还厉声大叫着一些听不清楚的音符。
饶是刘忠活了七十来个春秋,像这种恶鬼掀棺的事也是头一次遇到,极度惊骇之下,这老头一口气没接上来,咚咚地朝后退了好几步,一瘫坐在地下,脑袋一歪,顿时昏死了过去。刘虔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突遭此异相,他心中也是大为惊惧,只是一来爱子之心犹在,二来圣贤之言在胸,心头狂跳之下,还是能勉强壮着胆子颤声喝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何人?为何搅扰我儿安息?!”
刘越恃气破棺而出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了不妥,此刻见两人中已被吓倒了一个,内心更觉歉然。听了这番问话,刘越心中竟莫名一暖,这发问之人必是刘虔无疑,从他不惧鬼神何来却担忧亡子安宁的表现看来,这便宜老子对他儿子还是真不错的。想到这,刘越忙讪笑着手脚并用地从柏木棺中爬了出来,三两步跨过设下香烛的案台,来到那名轻颤着身子斜靠在木柱上的中年男子身前。
“你,你究竟是何人?!”刘虔高大的身子已慢慢停止了颤抖,他原本酱紫色的脸也渐渐恢复了平时的微红,声调虽还带着些干涩,但语气却明显正常起来。
“在下……呃,父亲,我是越儿啊。”刘越用手随便拨弄了几把头发,又从腮帮子里掏出一枚类似玉蝉的物件,吞吞吐吐地回答了一句。那个称呼一出口,自己便尴尬得像吞了一只硕大的苍蝇。
“你……你是越儿?你没死?!”刘虔刚显红润的面色顿时又变得一片煞白,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抖抖索索地撩开刘越脸上几缕乱糟糟的散发,呆呆地盯着那张脸看了好半天。突然,刘虔的嘴唇毫无征兆地抖动起来,就像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