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来,”拓跋金刚扫了眼蠢蠢欲动的众人,淡淡地说道:“要真动起手来,你们这些人还不够拓跋爷爷塞牙缝。”
“拓跋?你是鲜卑人?”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中庭与楼阁的拐角处悠悠传来。拓跋金刚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垂暮老者佝偻着腰站在不远处,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
拓跋金刚见那十余名彪形大汉从老者出现后,一个个像温顺的猫一样收敛起了身上的戾气,悄无声息地又重新坐回了酒桌旁,慢条斯理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看来今天这一场架是打不成了,他没好气地朝那老者点了点头,随口道:“嗯,鲜卑人。”
“我家主公素来敬重英雄,今日与壮士一见如故,想请壮士到楼上去一同饮几杯酒,不知壮士愿不愿意赏光?”那老者仰着脸微微笑着,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欣赏之色,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拓跋金刚看都没看他一眼,耳中听到他说起“饮酒”几个字,顿时懊恼地照自己脑门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娘的,今天本是来说酒的事,却没来由生了一肚子怒火,要不是这老家伙提醒,自己都差点把正事给耽误了!
想到这,拓跋金刚这憨货讪笑着转过脸来,尽量用听起来比较和缓的音调朝惊魂未定地呆立在一旁的掌柜李金说道:“你虽骂我是胡贼,我今日却大人不与你计较。但你酒肆中卖假酒给我的事,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假酒?李金身为掌柜,自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见楼上下来的那名老者对这鲜卑胡人礼敬有加,心中便知道这位胡爷爷不好招惹。但不好惹归不好惹,假酒这个说法却打死都不能含含糊糊地接下来。邻家酒肆在西河开了十余年,从来都是讲究货真价实,要是被人传出说出售假酒,那这块金字招牌可就要砸自己手上了,要真是这样的话,自己将要面对的惩罚可比被这胡人乱拳打死还要严重得多。
“店中小厮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李金在这向你陪个不是,”圆滑的掌柜诚恳地朝拓跋金刚深深鞠了一躬,脸上堆满了为难的神色:“不过贵人说这酒是假酒,这里面只怕是有误会了。”说完,他快步走到那张被掀翻的酒桌前,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半块残破的酒碗,用舌头舔了舔,转头朝看热闹的众人笑道:“二等新醅绿蚁,王家正品。”
“这就是王家正品,次等美酒?”拓跋金刚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大声嚷道:“我以前总听人说王勋家的酒是西河最好的,这次正好途经离石,特意过来尝一尝,却没想到这酒竟与我在西河喝的另一种酒相比差得很远,这不是假酒是什么?”
“贵人只怕是说笑了,”李金不以为然地陪着笑脸道:“不是我邻家酒肆夸海口,西河四县之内,绝不可能有比我们这酒了。这一点西河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贵人若是不信,南市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便知真假。”
“你这是在怀疑我没事找茬,还是在怀疑我的品酒能力?”拓跋金刚牛眼一蹬,气咻咻地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攥在手里摩挲了一阵之后,满脸不舍地抛给李金,呲着满口大板牙哼哼唧唧地说道:“好在胡爷爷喝了那边的酒之后还顺带着捎了这么一壶。你若是不信,自己尝尝去。”
“不过我丑话可要说在前面,若是这酒比你酒肆的差,这里的破桌子碎瓦罐我一文不少地赔给你,再给你磕三个响头赔不是;不过,要是这酒比你们酒肆的还要好的话,”拓跋金刚顿了顿,阴沉沉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厉色:“我可不介意把你这破酒肆一把火给烧个干净!”
要不是看在楼上的那位有意招揽你的份上,就凭你这口无遮掩的嚣张劲头,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走不出西河离石!李金强压住心头躁动的怒火,一把接住拓跋金刚递过来的酒囊,暗自冷笑道:你既要拿比酒来自取其辱,我就接下你这一招,别看你现在张狂得没了边,等会也要被我啪啪啪地打脸。
李金漫不经心地随手拔掉酒囊的塞子,一股他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清香顿时袅袅地飘入鼻端。这香气是什么?这香气难道会是酒香?!不,不可能,绝不可能!酒虽有香,但都是醇厚古朴、敛而不发的,怎么可能像这样奔放热烈、沁人心脾?
李金虽不是什么酿酒妙手,但在酒肆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对酒的见识并不比寻常酿造大家要少。他虽极力地想要说服自己这酒囊装的不可能是酒,但内心的理智却在不断地提醒他,那就是酒,是一种远超自己认知的绝世佳酿。李金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他强压着心头入潮的情绪,双手捧起酒囊,颤抖着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好辣!”,酒一入口,李金顿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火辣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殷红如血。
“好醇!”,李金用舌头推着酒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浓郁而精纯的滋味随即沉入咽喉,再飞快地散到四肢百骸。
“好酒啊!好酒!”李金着了魔一般高声大叫起来,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该要做的事,只觉得对面胡客羡慕而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