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越或许是有些小聪明,但依老夫观之,他也不过是借愚夫愚妇之口,弄些上不得台面的玄虚而已,不值深虑。”白发老者笑了笑,颇为惋惜地说道:“不过他手下的那个鲜卑胡奴,老夫倒是喜欢得很,此人表面上看虽粗鲁莽撞,实际上却心细如发,颇有进退,委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还有一点,不知大都督是否注意到。”白发老者深邃的眼神越过左国城上空绚烂的晚霞,看向北方莽莽远山的尽头,沉声道:“这胡奴束发为辫,又自称拓跋氏,应当是鲜卑六部之一的索头拓跋部部众。以他的勇武,如能精以调教,善加引导,来日让他凌冠索头胡之上,必能成为我等复兴呼韩邪事业的绝佳助力。”
“左贤王何故如此亲爱索头而抗拒汉人?”刘渊闻言笑道:“据我所知,左贤王饱读诗书,精通汉典,年少时曾拜学者孙炎为师,乃孙氏门下最出色的弟子之一。既如此,自然应该知道,汉人尚智,胡人尚力,尚智者治人,尚力者治于人。如今晋室祸起萧墙,颓败可待,司、并、幽、冀等数州欲归我左国城的才智之士多如过江之鲫,若能优抚而用之,于我重振呼韩邪事业必有补益才是。”
“抗拒汉人?大都督莫不是还在为张宾的事耿耿于怀吧?”白发老者深深叹了口气,幽幽道:“诚如你所言,汉人尚智,胡人尚力,然尚力者易使,尚智者难亲。汉人虽有才智,但其人心多伪诈贪婪,在他们眼里,胡人不过是一群残暴而又愚蠢的猪狗,只配世世代代与他们为奴为婢。偶有些如张宾之流的人,原本是些郁郁不得志的落拓文士,表面上愿殚精竭虑以献筹划,实质上却不过是想驱着我们的族人,踏着我门的鲜血为他们自己博一个惊世雄名而已,得之不足益,失之不足忧。”
“但索头鲜卑跟他们不一样,索头部自拓跋力微盛乐祭天后,控弦便有二十余万众,雄踞沙漠。拓跋禄官继其后,仿匈奴旧制,分国人为三部,财畜富贵,控弦骑士更达四十余万,比我匈奴全盛时也不遑多让。”白发老者,匈奴左贤王刘宣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艳羡之色:“况且鲜卑与我匈奴而言最为亲近:索头者,父鲜卑而母匈奴,其中拓跋力微甚至有传言说是其父诘汾与匈奴故地之天女结合所生。既然有这等大渊源在,自然就要比公开宣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伪善汉人更值得我们重视了。”
“早知道左贤王如此惜才,我在邻家酒肆中就该全力将那鲜卑胡人留下来的。”刘渊见他说得说得动情,哈哈一笑打个圆场转移了话题。他知道,两人在复兴匈奴大业的方式上存在比较大的分歧,若果双方一味沉溺在分歧当中,对自己而言绝不一件好事。
“老夫自不敢用这等小事来劳烦大都督。”刘宣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了刘渊一眼,语气生硬地说道:“大陵那边的情况,大都督打算还要瞒老夫多久?献纳的财货由刘曜押运经大陵往晋阳,好个一石两鸟之计。如老夫所料不错的话,这应当是张宾为大都督做的筹划吧?”
“大都督统帅五部,做什么决策自不必与老夫商议,但大陵乃是我匈奴中部都尉所居之地,统帅的都是南单于一脉的精英,大都督此举未免太过急切了些。”刘宣一张老脸阴沉得就像夏日午间转瞬即来的雷雨天:“老夫理解大都督一统五部的热切雄心,但五部之众均是我匈奴宝贵的财富,不应当用来充作争权夺利的筹码。况且百秘之事也难免有一失之虞,真到了祸起萧墙的时候,损伤的都是天狼神的子民。”
“左贤王担忧的是,是我操作过急了。”刘渊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叹息道:“晋阳那边如今胃口越来越大,左国城物产贫乏,筹措原本就十分不易。刘家子以酒向王勋发难,王勋若是因此溃败,再向晋阳纳献时可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倒也是,晋人唯利是图,商贾为祸尤烈,”刘宣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对话太过于咄咄逼人,轻咳一声缓和了一下语气,点头道:“刘家子既入了姓葛的眼,我们就不宜再与王勋有丝毫牵连了。那姓葛的乃是个眼中只有酒和金钱的生意人,有美酒在前,他必然会舍王勋而亲刘氏,以他的脾性,只怕这一刻他就已经在刘越府上了。”
“而我们,”刘宣微眯着眼,将目光在苍茫的群山间缓缓掠过,沉声道:“是该为我们后续的财源好好谋划一番了。”
看来刘宣对那个葛姓锦袍中年人不是一般的了解。此时此刻,那个平日里雍容儒雅得人模狗样的富家豪贵却像一条打不走骂不跑的癞皮狗一般紧紧地跟在刘越的身边,嘴碎得像东街李二蛋他妈。
“刘越,这后院真是太小了,你家的大大宅子真卖给王勋了?”
“……”
“刘越,你这家奴长得真丑,看着都磕眼,转给我怎么样?”
“……”
“刘越,我能见一见你家的酿酒师吗?”
“不行!”
“刘越,我能看一看你的酿酒坊吗?”
“不行!”
“刘越,我能再喝一碗酒吗?”
“不行!……当然可以。斗酒一千,绝无二价。只要钱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