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并州风云变幻,暗流涌动。
对于并州的汉家农人来说,五月却是个小麦收获的好时节。“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这首写于唐代的诗词便是农家稼穑艰辛但收获愉悦的最佳明证。当然,晋人是不可能见过这首唐诗的,不过在他们的看来,一个按规定丁男占田七十亩、女子三十亩的良人之家,只要肯动手,温饱舒适的小日子还是会有的。
真要说辛苦,那自然是难免的,但一切基于收成的辛苦都是耍矫情。再说,并州杂胡佃户比其他地方都要多,价钱还便宜,就算买不起,租来弥补一下人手不足的困窘也还是不错的。只是最近有小道消息说,东嬴公司马腾开始着手把并州的杂胡抓起来卖到冀州去了,只因为并州这些年收成不错暂时还没有大范围执行,这就让并州的良人们颇有点不以为然了。
刘家纨绔子刘越对这种甜蜜的忙碌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看来纨绔自然就该有纨绔的派头:混吃等死是根本原则,仗势欺人和花天酒地这两个文明更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晨兴理荒秽?开玩笑,晨兴的时候,残酒都还没醒透。戴月荷锄归?真扯淡,戴月的时候,都该缠断腰了。
只是很可惜的是,刘大纨绔目前还在重返纨绔的路上努力爬行,这些美好的想法离他的精神远比离他的物质要近得多。
自从把杏花烧供到邻家酒肆之后,孔方兄往钱袋子里跑得的确勤快了些,但就靠着从西河匠作所里讹出来的那两对蒸锅,一天到晚顶天了也就能蒸出六缸子酒来。就这,那个称西河王勋之下第二人的宋老头还得一天到晚缠着自己问这问那,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酿酒师傅。
还有家里那个没有一点做奴隶觉悟的拓跋金刚,整天里除了把自己泡在烧酒里之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和自己讨价还价,就多喝几口好酒,他已经生生把自己与他约定的三年之约从六年又提高到了五十年。想跟我说什么五十年不动摇?就他这清醒的时候就喝醉,喝醉的时候就和自己吹胡子瞪眼的状态,莫说五十年,就是五个时辰哥也能把肠子悔得跟隔壁张老三头上的帽子一样绿。
家里也就那个转了正的刘忠还稍微靠点谱,人前人后小郎君地叫着,生怕失了一点点的礼数。可是享受地位的同时就意味着要承担与之对应的责任,这刘忠总是会在自己出现的时候,捶胸顿足地自责辜负了大小主人的泼天美意,连东川那么大的一块生地都没能想办法去垦上一分。看着这老头干嚎不流眼泪的老脸,刘越当然很自觉地知道这事本该是他一个做主子的人应该去考虑的事。
唯一能算是正常人的,无疑就是刘越那便宜老爹刘虔了,身为九品治书郎的刘家顶梁柱除了每天早出晚归地正常上下班外,已经开始在西河四县,尤其是离石附近物色起自己的儿媳妇来了。这事嘛,怎么说呢,嘿嘿嘿......干得漂亮!
照理说依着刘越的条件,找个稍微优秀一点的女子本应当不是难事。但离石城父老千夫所指之处,正是刘大纨绔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不说其他的,单单就王勋家高丽女婢一案,就足以让他未来岳父岳母大人的眼神从询问时的热切瞬间变成得知后的鄙夷。
哥是被冤枉的!每当刘越早上醒过来,看着自己身上某个因亢奋而无处宣泄的敏感词,内心的怨念就会像大海一样深远。王勋这王八蛋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原本想着用杏花烧将他一举扳倒后,可以在痛打落水狗的同时逼着他为自己一洗沉冤,如今随着王勋的失踪,落在自己裤裆里的这一坨黄泥任自己如何解释也解释不过去了。
难不成是并州大佬葛秀在从中作怪?那也不至于啊,自己虽然没有答应邻家酒肆对杏花烧的专卖,但事实上也一直没有将杏花烧卖到除邻家酒肆以外的一个地方去,作为双赢的合作伙伴,葛秀应当不至于连事关对方声誉的这等重大关切也会去插上一杠子啊。
就在刘越艰难地镇压下自己的洪荒之力,心神烦躁地爬起来到后院去觅食早餐时,耳边毫无意外地又响起了一个令人郁闷得只想以头抢地的唠叨声:“刘忠无能,刘忠该死,愧对刘家上下的信任,愧对大小郎君的厚恩,东川那块地围下来这么久,刘忠到现在连一根杂草都没去刈除,早知道年纪大了动一动就胸闷,刘忠就该早点蹬腿咽气,免得白白浪费刘家这么多的粮食......”
刘越胡乱地扯着胡饼往嘴里塞,就在他塞到第二张饼的时候,第五遍唠叨毫不气馁地又开始钻进他的耳朵。刘越内心那团烦闷的怒火顿时像被泼上了一桶油一般腾地烧了起来,他铁青着脸将半截胡饼丢在盘子里,直着嗓子朝院子里大声怒吼道:“拓跋金刚,死哪里去了?给老子滚过来!”
“嗳嗳嗳。来了,来了!”随着一连串饱含醉意的应答,一个袒胸露乳的汉子飞快地从堂上歪歪扭扭地跌了出来,铁塔般的身子穿过门厅时,把一扇半朽的雕花门板撞成了四五截,他红着眼含糊地嘀咕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截来藏到身后,喷着酒气朝站在杏树下的刘越咧嘴笑道:“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