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焰火?支雄茫然抬头看了看夔安,四目对视之下,他身子猛然一颤,顿觉四肢僵冷脑中一片空白。他与夔安不同,他虽不怕死,也曾是个打家劫舍的羯胡大盗,但他却没有夔安那么远大的抱负和坚忍的毅力,他只想摆脱被人奴役的命运,哪怕只能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勇悍做一个衣食无忧的流寇贼匪也心满意足。
在支雄的心里,是羁縻在晋人的算计下苟且偷安,还是追随在羯人的强大里自得其乐,对他来说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他不抵触刘越在莫家庄园里对他们的安排和利用,也乐见夔安企图攻取介休以振兴部族的努力,他能接受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将自己置身于万劫不复的灭顶之灾中。但很显然,此刻夔安的眼神告诉他,他所奢求的这种平和与安宁已经到了行将毁灭的边缘,而这个后果恰恰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去承受的!
我不同意你这么干!支雄用轻微却坚决的摇头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放慢脚步,悄悄挨到夔安的身侧低声道:“刘越不好惹,我们没有胜算!”
是啊,刘越并不好惹,不管是昔日呼朋引伴时见识过的武力,还是今晚塬上这一环套着一环的算计都清清楚楚地表明了这一点。但自己除了拼死一战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余地吗?!夔安仰头朝夜空长吁了口气,哀怨地想道:他既然提前和鲜卑人勾连布好了这个局,那就说明他已经窥测到了自己的用意,如今他计胜一筹胜券在握,若就此屈服,留给自己的就只会是无尽的羞辱和毫不容情的杀戮!
我羯人秉天赐之勇悍,岂能俯首帖耳于人前任由宰割!况且依眼下之局面,如果能放手一搏,未尝就没有逆转胜负的可能!想到这,他怨愤地横了支雄一眼,用极低的声音怒斥道:“你是羯人,他是晋人,事已至此,你还在妄求活命吗?!”说着,他劈手就要去夺支雄捏在手里的那包焰火,两人身后的羯人们见此,顿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嘈杂声。
前头带路的空桐机闻声驻马,他板着张冷得像冰的脸庞扫了众羯人一眼,一道如锋芒般锐利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夔安探出的大手之上,他皱了皱眉头,将腰间的环刀提在手里,一拨马头朝夔安和支雄两人走了过来。才走出三五步,前方火光簇簇之处突然响起一声长长的角,空桐机循声望去,只见刘越所驻的骑队中有一行四人策马朝这边缓步而来,他将手中的环刀一摆,转脸朝夔安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们好大面子,竟能让刘司马亲自来接。”
说罢,空桐机举起火炬左右一挥,撮指打了个呼哨,前方骑营中顿时有数点火光如星而来,细碎的马蹄声里,六名身披革甲的高大骑士转眼即到,也不需空桐机吩咐,各各分身散于四方,手按环刀虎视眈眈地将夔安等人围成了一圈。
“将军这是何意?”夔安见变故突起,心中惊疑不定,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指了指四周的骑士朝空桐机笑问道:“这该不会就是刘司马的待客之道吧?”
空桐机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转身打马朝走近了的四骑迎了上去,五骑相接,他躬身与其中一人说了几句话,随即拨马侍立在侧。
夔安紧绷着一身筋肉站立在原地,他伸长脖子试图去看清楚来人的面目,但暗夜之下视距有限,再加之对方手中的火把被塬上的夜风摇曳得忽明忽暗,直到来骑到了身前十步开外,他才终于勉强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看不清还好,一辨之下,夔安顿时脸色大变,身子陡然一颤,蹭蹭地往后狂退了四五步,他仰着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失声大叫道:“你!你是豹子?!桃豹!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哼!亏你还知道我是豹子!”桃豹冷哼了一声,满头的披散的乱发因愤怒几乎要根根竖起,他用手一指身边的一人,恨恨地说道:“这还有一个人,你可认得他!”
脑中乱成一团的夔安下意识地将呆滞的目光朝桃豹手指那人脸上移去,另一张高鼻深目的脸孔赫然在他瞳孔中放大,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彻底击成了粉碎,夔安只觉胸中猛地一凉,全身的力气有如潮水般退去,一阵无可抵御的酸软透骨而来,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嘴里胡乱地叫道:“呼延灼,是呼延灼,你,你竟然也在这里!”
“癞头,豹子和呼延大酋都是我请来的客人,除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一个人你也要认识一下。”五骑中居中的一个年轻人亲切地叫着夔安的浑名,抬手朝身侧的一人让了让,微笑着介绍道:“这位胡帅,便是千亩塬上的鲜卑统领穆扎里,鲜卑亲善于朝廷,无敌于大漠,穆统领贵为西部大人牙将,麾下所领皆虎贲精锐,有机会你可得向穆统领多多请教才是。”
夔安转动着呆滞的眼睛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他认得此人正是自己昔日的老朋友,时为西河中尉司马的刘越,此刻的夔安神智已失,心神大乱,面对正主一时竟惊慌得不知所以,他呆呆地看着马上这意气风发的少年,惨然一笑,一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支雄见刘越语态随和,并没有表露出要穷追他们此行真实意图的样子,不觉稍稍心安。又见夔安已颓然不能作答,惶急之下单膝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