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想杀了他给郭怒报仇!”柴荣轻轻摇了下头,嘴角处浮起一丝苦笑,“但越到后来,越觉得此人放走比杀了更好。唉!我要真是个贩茶叶的,此事反而简单了!!”
“唉!”赵匡胤满脸无奈,陪着他一道叹气。事实上,先前他之所以赶着去看韩晶,除了关心之外,还有一个因素,便是不想亲自杀掉冯家的人。谁料道三弟宁子明这个小笨蛋,居然拖来拖去,最后也没下得了手!
“怎地,他的家族在中原势力很庞大么?”韩晶对赵匡胤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立刻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挣扎着从马背上直其腰,低声追问,“你们两个如果真的只是不方便动手,我去追!让他死在我手里,总好过被他出卖。我就不信,他的家族还能把爪子伸辽国来!”
“那可真不好说!”柴荣和赵匡胤看了看她,齐声道。
又看了看已经两眼发直的宁子明,二人笑了笑,苦着脸陆续补充,“他是宰相家的二公子,他父亲是三朝宰相冯道,还做过耶律德光的笔式齐!他们冯家,无论在中原还是辽国,眼下都算得上是门生故旧无数!”
“当年后唐内乱,不知道多少文臣武将死于非命。冯道身为宰相,却能恭迎叛军十里,当街向潞王上表劝进,可真的堪称能屈能伸!”
“此人奉命出使契丹,在契丹逗留两年,一直是耶律德光的座上宾,获赠牛羊珠宝无数。耶律德光每当对某项政令犹豫不绝,当面垂询,他都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今辽国的许多律例,都是出自韩延徽和他两人之手。”
“后来他年纪大了,被耶律德光放回。不到两个月,就又做了大晋的宰相!”
“大晋高祖拿他当左膀右臂,临终前想传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含泪接受顾命。然而没等高祖尸骨入殓,他就立刻伙同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景延广,恭迎手握君权的齐王登基,废掉了年幼的太子!”
“齐王感念他拥立之功,让他做宰相。他却每逢契丹人南侵,就立刻主张割地求和。从来没在武备上下任何功夫,直到大晋也被契丹所灭。”
“大晋被契丹所灭,又是人头滚滚。唯独他和他们冯家,契丹兵马秋毫无犯,并且有人专门去站岗保护,以免被乱兵误入!”
“契丹人四下乱打草谷,激起了民愤,被汉王带领一众豪杰驱逐。冯道恰好在镇州,又带领着镇州守将文武恭迎了汉军,因为善于审时度势,功劳大,威望高,再度被封太师,位列三公。”
“这些年,天下再乱,皇帝死得再多,都丝毫影响不了他们冯家。几乎每一次改朝换代,或者换皇帝,他们冯家都能多几个门生弟子出来当官。后唐的,大晋的,契丹的,大汉的,甚至可能还有南唐和后蜀的。真可谓是流水的朝廷,铁打的冯家!”
“你想想,如果他死在此处,幽州的官吏又查到咱们几个恰好从此经过。消息传出去后,冯家会轻易罢休么?即便不公开报复,发动弟子门生给长辈们添点儿乱,也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唉——!”
“唉——”
说道最后,二人都摇头叹气,都觉得胸口又闷又沉,仿佛堵上了一块石头般沉重。
韩晶和宁子明两个,听得瞠目结舌。谁都未曾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人物,如此活法!
特别是韩晶,家世在契丹这边也堪称显赫,对官场上的诸多花样不能算一无所知。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冯家的诡异与可怕。到最后,额头上竟然见了汗。一边抬起没受伤的胳膊偷偷地擦,一边瞪圆了水汪汪的眼睛摇头,“怎么,怎么可能?你们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既然知道他们一家都是无耻之尤,那么多皇帝,为何,为何不设法斩草除根?”
“说得容易,做得难啊!”柴荣又叹了口气,将头转向远方,意兴阑珊。
“一个原因是冯家的人,很少主动挑起事端,主动被抓到把柄,平素大抵上总能遵纪守法。包括冯道替耶律德光出谋划策,也是奉了晋高祖的命,责任不在他。至于恭迎潞王,耽误整军备战时机等,理由更充足。不想令生灵涂炭么!明知道打不过,宁可牺牲自己名节也要保全军民百姓。这哪是里无节操啊,这是圣人所为,应该被史册大书特书的圣人所为!”赵匡胤也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补充。
“那也有办法杀了他啊?皇帝想杀一个人,还怕找不到罪名?”韩晶依旧无法相信,摇摇头,继续低声假设。
“问题是,他的确很能干啊!教出来的子侄,门生,个个都是干才。礼仪,刑名、度支、还有农桑、水利,没有他冯家人干不了的。并且广结善缘,走到哪都能混得好人脉!”赵匡胤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补充。“杀了他,就不能只杀一个,连杀人带降职,波及就是一大片。必然引发朝政动荡不说,新换上来的人,还未必比他们人品好,还未必比他们好用。况且这么多年,兵荒马乱的,朝廷上哪去找那么多人品好,且非常能干的读书人去?换一个人品更差的上来,还不如凑合着用他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