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陶大春双手握拳,却除了叹气之外,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身为练武之人,强盗打到了家门口,却只能望风而逃,这绝对是一种奇耻大辱。然而,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在契丹人面前都装了孙子,寻常武夫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即便冒死冲出去一战,也是螳臂当车而已。除了让自己死得壮烈些,起不到任何效果。
“唉——”郑子明叹息声,听起来格外的沉闷。大晋朝庭,那不就是他祖父和父亲的朝廷么?原来不光是拱手送出了燕云十六州!原来一直都是如此之窝囊!怪不得大晋亡国时,连个肯拼死为其一战的都找不到!
一时间,在场诸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低着头,看着跳动的火把,一个个神不守舍。而夜风,却愈发地冷了,呼呼呼,呼呼呼,透过衣服的缝隙,刺破皮肤,刺破肌肉,一直寒意送进了人的骨髓当中。
“阿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顺儿用一声喷嚏,打破了沉默。
唯恐郑子明质问自己为何还不去执行先前的命令,他用手在鼻子上来回抹了几把,顶着满脸亮晶晶的冰鼻涕说道:“属下刚才是想说,属下刚才是想说,大人您现在是三州巡检,又,又跟郭公子,赵公子拜,拜过把子。偏偏,偏偏这几个南下找帮手的契丹狗贼,又把郭、赵两位公子给扯了进去。所以辽国人万一南下劫掠,怕是,怕是有人会借机找您的麻烦!”
“非常有可能!刚才听耶律敏招供,他们好像很清楚您和郭、赵两位公子的来历!而那幽州韩匡嗣,还好像跟你们三个有仇!”潘美听得微微一愣,强行振作起精神,低声提醒。
“岂止是有仇!”郑子明摇摇头,右手缓缓按住了刀柄。
“那,那就是板上钉钉了!契丹人不南下则已,若南下,韩匡嗣必会派爪牙打上门!”潘美的眉头高高挑起,声音变得又尖又细。
“那又怎样?”郑子明又晃晃脑袋,笑着反问。仿佛一晃之后,心中的所有烦恼给晃到了九霄云外。
“那,那就是必有一战!你,你居然还有心情笑!”潘美被他脸上突然留露出来的轻松味道,气得火冒三丈,跳起来,大声叫嚷。
叫过之后,他的神色却又是一黯。低下头,两脚在雪地上焦躁地乱踩乱跺。
若是契丹人南下打劫,巡检司肯定无法置身事外。以他对郑子明的了解,自家大人恐怕也不是那被人打上门儿却不敢还手的主。然而,巡检司满打满算,不过才六七百兵丁,对付附近的土匪和其他联庄会绰绰有余,真的对上了契丹正规军,恐怕硌一下别人牙齿都是痴心妄想。
“那就打呗!是骡子是马,总得遛过了才知道!”正懊恼间,耳畔却又传来的郑子明的声音。丝毫不见先前的沮丧,仿佛忽然就顿悟了,或者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场恶战一般。“他们怎么着也不可能千军万马直扑咱们巡检司,若是来的人少了,刚好给大伙练练手。若是来的人多了,明知道打他不过,我又何必一定要蹲在寨子里等死?把老弱藏进山里,把队伍拉出去兜圈子,就不信,始终找不到几个落单的!”
大晋国过去如何如何,终究是过去。
身边官吏如何如何,也都是别人。
自己的路,终究要靠自己来走。
从第一步开始,一直走到终点。
“对,大不了咱们也进太行山,看哪个有胆子来追!”陶大春听郑子明说得豪气,也重新抖擞精神,大声附和。
李顺见郑子明和陶大春两个无所畏惧,觉得自己也该表现出一点儿男人的勇敢,于是乎,扬起脖子,大声附和:“那倒是!山里头四条腿绝对跑不过两条腿儿!就像大人先前说的,先带着他们兜几个圈子,然后抽冷子再回头敲他的闷棍。就不信,折腾不拉稀他们!”
他原本是被郑子明和赵匡胤两个临时推出去取代李有德的傀儡寨主,但后来李家寨被朝廷一道圣旨给改成了军寨,联庄会也变成了巡检司,他这个傀儡寨主,地位立刻就变得非常尴尬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只是为了保命,整天像尾巴一样跟在郑子明身后,亦步亦趋。
而今天,他却发现自己除了当跟屁虫之外,好像还有一点点儿用途。虽然这种感觉未必准确,但是至少,至少给人了一个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在郑子明眼里,李顺儿的用途,可不是一点点儿。接过此人的话头,带着几分鼓励口吻说道:“你说得对,先兜圈子,再打闷棍。折腾死他们。反正咱们又没担负着守土之责。避其锋芒,然后,然后……”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潘美终于从沮丧中振作了起来,苦笑着开始掉书包。
“对!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仲询,这句话说得极好!”郑子明愣了愣,大笑着抚掌。
“这是《孙子兵法》里头的话,不是我说的!”潘美被弄得哭笑不得,心中的担忧瞬间忘掉了一半儿。
跟在郑子明这种主官身后,就是有这点儿好处,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展示自身才华和能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