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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少年 (十)
稀里糊涂失去记忆,稀里糊涂做了一个绿林好汉,又稀里糊涂变成了一个前朝皇子。被刘知远奇货可居,被符老狼的部曲追杀,被李守贞的部曲追杀,被呼延琮带领绿林好汉截杀,被侯景的眼线谋杀,然后又不断地改变姓氏,又石改为宁,再由宁改为郑……
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郑子明几乎把人间冷暖尝尽。
因此对他来说,凤子龙孙也好,三世公侯之后也罢,其实都不过是人自抬身价的一个噱头而已。
交朋友也好,做事情也罢,最重要还是看你有没有本事,看他是不是真心。大多数时候,与其整日提防着三代公侯的队友在你身后下刀子,还不如与一群曾经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并肩而战,至少,他们的激情和笑容都不是装出来的,他们可以与你生死与共!
钟鸣鼎食者未必就光明磊落,俯仰无愧。脸朝黄土背朝天者,亦未必就冥顽不灵,目光短浅。
人的贵贱,原本就不该取决于其血脉,而是取决于他后天是否努力,取决于他的才学和品行。
一位曾经驰骋河北的前辈豪杰说得好,人,不是牲口,不需要名种名血。
郑子明原来不懂,现在,他却知道此乃人间至理。
若是以血脉论贵贱,放眼中原,谁人能高过他这个大晋国的二皇子。而二皇子的身份,带给他的又是什么?无穷无尽的追杀,无穷无尽的梦魇。
若是以血脉论贵贱,放眼中原,寻常农夫农妇,又怎么比得上数代簪缨节度使?比得上杜重威?比得上符老狼?比得上侯景、李守贞、还有中原各地拥兵自重的众多诸侯?然而,在辽国人的大军面前,这群簪缨之后又做了什么?不过是比着赛投降,比着赛看谁更无耻而已!
倒是李家寨的农夫们,毫不犹豫地拿起刀。无论是当年跟着李有德一道结寨自保,还是这次跟着他一道奋勇反击,都未曾在贼寇面前后退半步。都未曾辜负身边的父老乡亲。
当他们打退了贼寇的进攻之时,他们首先想到的也不是论功行赏,裂土封茅,而是追上去,将贼寇打得更痛,让贼寇永远不敢窥视自己的家园!
与他们在一起,姓石,姓宁,姓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开开心心地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与他们在一起,你不用每天都尔虞我诈,亦不用时刻都斤斤计较。你只要跟他们一起付出,一起收获就行了。平素,他们会时时刻刻记得你的好;战场上,他们也绝不会落后与你分毫。
当年常思凭着他的五百弟兄纵横泽潞两州,曾经令郑子明无比的羡慕、
如今,他知道,他也有了一群同样可以生死与共的弟兄,并且,数量不止是五百。
“小子,接下来怎么打?你快拿个章程啊,所有人都看着你呢!”呼延琮穿过欢呼的人群走上前,大声追问。黑色的面孔上,同样写满了自豪。
“大当家可敢与郑某直捣敌军老巢?”郑子明笑了笑,扯开嗓子发出邀请。
通往陶家庄只有两条路,一条经过脚下这个山坡,另外一条则通向定州。韩匡美派一部分兵马前来送死,而他自己却始终没有带着大军从山坡下经过。这说明,幽州军极可能是取道逃向了定州。大伙现在扑过去,刚好能砸烂他来不及从老巢中撤走的尾巴。
“有何不敢?”明知道郑子明在激将,呼延琮却毫不犹豫地仰起头,大声回应。
“杀贼!杀贼!杀贼!”呐喊声,转眼将他的回应声吞没。众绿林好汉,都为呼延大当家的勇敢果断而感到骄傲。
“杀贼,杀贼,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迅速朝四下挥了挥手,呼延大当家豪气干云。一转头,却又压低了嗓子,用几乎无法被任何人听清楚的声音补充道:“小子,你可有把握?我的大队人马可是无法及时赶到!”
“没有把握,但那又如何?”郑子明又笑了笑,轻轻摇头,“人这辈子,总得放手搏上一回!”
说罢,也不管呼延琮如何反应,径自走向陶大春、李顺儿等人,命令大伙去整队,将轻重伤号留在寨子里,归辅兵们照顾。其余尚有一战之力者,则立刻出发,直捣幽州军设在陶家庄的老营。
呼延琮原本胆子就大,先前的提醒,只不过是出于谨慎而已。此刻见郑子明浑然不惧敌军人多势众,当然也就豁了出去。迅速整顿好了麾下兵马,与众乡勇比肩而行,齐头并进。
两支队伍士气高涨,又俱走惯了山路。不多时,便杀到了陶家庄西侧路口。隔着老远,便看见里边一片狼藉。旗帜、帐篷东一堆,西一堆,倒了满地。无人照管的牛羊在营地内跑动,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栅栏后悲鸣。还有数十名正在往马车上装辎重的辅兵,发现有大军杀至,惨叫一声,转眼就逃得不知去向。
“幽州贼果然逃了,杀进去,截下辎重!”不待郑子明把队伍停下来观察仔细,呼延琮已经迫不及待,将大手一挥,带领众好汉冲向了敌营。沿途的铁蒺藜,鹿柴,转眼便被清理到了路边深沟,木制的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