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车准备完毕,请舵手稳住战船!”弩长果断转身,将一面红色的三角旗举过头顶,朝着舵舱和桅杆位置来回摇动。
方头方脑的沙船猛地一顿,在重金礼聘来的舵手和操帆手们齐心协力操作下,艰难地压住了波涛。高举在半空中的红色三角旗迅速挥落,兴奋的喊声随即高高地响起,瞬间穿破云霄。“放!”“放!”“放!”
弩车又是微微一颤,却没有弩箭脱弦而出。三名射击手又开始来回调整弩枪,尽力将枪锋与目标之间那道无形的线拉直,拉直。赶在下一个船身起伏的瞬间,他们猛地将右手向前一推。
“咔嚓——”固定甲板上的击发柄水平旋转了半个圈子,触动弩车下方的扳机,声音微不可闻。随即,清脆的收弦声相继响起,“呯!”“呯”“呯”
三支弩枪如同蛟龙般飞出,贴着水面扑向目标。正在换气的鲸鱼猛地打了个哆嗦,背脊,尾部和头部,冒出三道耀眼的红。
“射中了!”“射中了!”“射中了!”甲板上的旱鸭子们,瞬间忘记了恐惧,举起手臂,大声欢呼。
射中了一头鲸鱼!大家伙终于又射中了一头鲸鱼,出海的任务完成,今晚就又可以上岸休息了。岸上有结实的房屋,干燥的床榻,还有金黄色的小米饭和流着油的猪肉块。虽然猪肉远不如羊肉好吃,但在连续吃了四五天各类鱼肉的人眼里,却无疑是一等一的美食。(注1)
“小心,站稳,都站稳,抓紧缆绳,抓紧你们身边的一切东西!”郑子明本人,却没有跟着大伙一起欢呼庆贺,迅速从身边抄起一个铜皮喇叭,放在嘴巴大声招呼。
话音刚落,脚下的沙船猛地一晃。紧跟着,就像飞一样朝着大海深处冲去。弩车侧面的木柱子上,三根粗大的缆绳,瞬间被拉了个笔直。缆绳的另外一端,则被弩枪牢牢地固定在了巨鲸的身体上,随着鲸鱼的疯狂游动,不停改变高度和方向。
“呯!呯!咣当!”甲板上的木桶和杂物,像被施了法术般,来回滚动。脸上喜悦还没褪尽的勇士们,或者双手抱着桅杆,或者紧紧扒着船舷,或者拉住缆绳、木桩、护栏等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牙关紧咬,全身上下的肌肉一并紧绷,避免自己被甩进大海,成为另外一头鲸鱼口中美食。
“啪——!”“啪——!”被弩箭射中的那头鲸鱼在水面上翻滚,扭动,不停地击起一道道红色血浪。周围的海水,转眼之间就被染成了红色,被烈日一照,宛若滚动的红莲业火。
红色的水面上,笨重的沙船像个破箱子般,被巨鲸拉着左冲右突。一回向前,一会儿打横,一会儿又画了圈子快速扑向沙滩和礁石。
“哇!”潘美再也顾不得形象,一手抱着桅杆,一手拉着缆绳,蹲在甲板上大吐特吐。鼻涕,眼泪,还有暗黄色的液体,洒得满身都是
“呯!”一只装满了珊瑚的木桶,跳起来砸在了右侧船舷的护栏上,瞬间碎裂,落了满甲板的碎琼乱玉。两名将身体绑在护栏上的勇士猝不及防,被飞溅的珊瑚和木屑打了个正着,惨叫着翻倒,满头是血,生死不知。一道红色的海浪,跃过船舷拍上甲板,将鲸鱼血和人血混在一起,四下流淌。
陶大春拉着缆绳跳过去,对受伤者施以援手。李顺则用一根绳子系在自己的腰间,蹒跚着给潘美送去一个水葫芦。然而,潘美还没等将水倒进嘴中,就又被晃了一个跟头,连人带葫芦,摔出了老远。
“站稳,站稳,尽量找角落站稳!”郑子明一只手揽住脸色煞白的常婉莹,另外一只手举着铜皮喇叭,不停地叫喊。
从陆地走向海洋,没有任何捷径。也没有任何前任的著述可以借鉴。他只能跟大伙一道,去摸索,总结,用汗水和血水换取经验。
成,则如鲲鹏展翼。败,则永远被吞没于历史的长河。
“小宝,小宝,你赶紧下令让大船靠岸。赶紧下令让大船往岸上开。海岸不远,海岸就在咱们身后!”先前还如同孔雀般骄傲的常婉莹,双臂紧紧楼主郑子明的腰,嘴里不停地发出催促。
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轻身功夫,此刻半点儿都派不上用场。从小被家族长辈教养出来的矜持与斯文,此刻也被周围无尽的红色,彻底拖入了海底深渊。这一刻,唯一能让她感觉放心的存在,只有双臂间这个魁梧的身躯。
这具身躯,以前她也曾经偷偷地抱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这么肆无忌惮。
“好了,在鲸鱼的力气没有耗尽之前,船只能任它拖着走。否则,咱们越是急着靠岸,越容易被它拖翻!”感觉到怀中这具身体所发出的颤抖,郑子明将揽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又紧了紧,柔声安慰。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常婉莹高出了小半个身子。原本可以抵上他鼻子尖的黑发,此刻只能勉强挨上他的下颏。双方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巨大变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