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了一身臭汗,高行周心中的怒火,便不像刚刚听闻儿子偷偷溜走那么旺了。本着不跟太子殿下直接起冲突的心思,他将手高高地举起,同时缓缓放慢了坐骑。
“吁——”众亲卫训练有素,立刻相继拉紧了战马缰绳。转眼间,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都由狂奔变成了慢走,动作齐整得令行家叹为观止。
“高远,高朋,你们两个跟着老夫去找那逆子!”高行周没心思欣赏自己麾下队伍的骑术,回头先点起两名武艺最好的心腹,然后冲余下的亲卫低声吩咐,“其他人,这在这里等着。没老夫的招呼,不要暴露行踪!”
“诺!”众亲卫低声答应,旋即齐齐拉住了马头。
高行周满意地冲大伙颔了下首,翻身跳下战马,手握宝刀,徒步走向灯火通明的河堤。高远和高朋紧随其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护住高行周的身体两侧,一边转动脑袋,迅速朝四下观望。
黄河堤坝上,插满了沾着鲸油的火把,将整个工地,照得亮如白昼。
柴荣和郑子明在刚刚加固过的堤坝上,缓缓来回走动,仔细查看着各处施工质量。而潘美和范文长两人,则照本宣科,大声向周围的河工头目们,强调下一阶段施工的注意事项。每名河工头目听得都极为认真,唯恐漏了一个字,拖累了明天的施工进度。按冠军侯所制定的规矩,保质保量提前完工的队伍,当天报酬翻倍。而拖到天黑还在磨磨蹭蹭的队伍,当天报酬只能领到八成不说,全队上下第二天还要带上黄色的帽子,被整个大堤上的人指指点点。
距离河堤稍远处的平地上,则站着陶大春、李顺和另外几位高行周叫不出名字的沧州将领。只见他们各自带领着一支百人上下的巡河队,正在操练得热火朝天。队伍中,每一名兵丁,都是从河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生得虎背熊腰,*的胳膊上,油汪汪的肌肉块儿清晰可见。
更远处,还有数个少年读书郎,对着块宽大的桃木板子,给无事可干的河工家眷们,传授基本的草药辨识技巧。冠军侯说过,越是荒芜偏僻之地,所长出来的草药成色越足,效果越好。家眷们除了替男人洗衣服做饭之外,能学会采药,无疑就又多了一份稳定进项。腰间荷包一鼓,心里头底气就足,说话的时候就有胆子抬头。甚至连晚上伺候自家男人洗脚时,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
这些景象,高行周在最近几多月来,已经明里暗里看过无数遍。但从没有一次,看得像今天这么认真。儿大不由爷,有时候硬拗,也未必能拗出个好结果。所以,他必须认真审视眼前这些司空见惯的场景,才能更好的做出判断,才能决定自己今晚到底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将儿子带回家中。
“谁?”几个当值的士兵,警觉地发现有人靠近,举着兵器迎上前,低声喝问。
“老夫,齐王高行周!”高行周将手里的宝刀举了举,用极低的声音回应。
当值士兵从刀鞘所镶嵌的宝石上,立刻知道来人身份不低。随即,又看到了齐王府两名亲卫所亮出的腰牌。赶紧行了礼,大声问道:“见过王爷,请问王爷稍候,我等立刻去就向太子殿下汇报!”
“不必,天热,老夫到河堤上看自家儿子,就不必惊动太子殿下了!”高行周快速摆了摆手,用更低的声音吩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老夫不是外人,论武艺,三个也顶不上冠军侯一个,更害不了你家太子!”
“是,王爷!”当值士兵被说得脸色发红,赶紧又给高行周施了个礼,讪讪退开。
他们都知道高行周是高怀亮的父亲,所以不敢公开违背老爷子的吩咐。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悄悄在二十几步外,围出半个弧形,以免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
这种明显带着防范意识的行为,当然瞒不过老行伍高行周的眼睛。但后者身为齐王,也拉不下脸来跟几个小兵较真儿。只是笑了笑,便继续沿着河堤缓缓走动,一边走,一边继续检视太子殿下的“本钱”。
河堤附近的兵不多,还是只有太子自己的一个营亲卫和郑子明所带的三千精锐。但大大小小的河工队伍,却不下二十支。每一支都单独拥有一块营盘,散落于堤坝附近。从高处看去,就像一朵朵盛开的梅花。每座营盘都收拾得极为整齐,大小帐篷横成排,纵成列,宛若一队队将士,正在挺胸拔背,接受主帅的校阅。
“便是老夫麾下的亲军,营盘也不会扎得如此严整!”看着,看着,高行周就忍不住手捋胡须,低声赞叹。
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他高行周带兵数十年,目光早就被锻炼得像闪电般明亮。稍微扫了几扫,便看出了太子麾下的河工们与以往各路服徭役民壮的不同。
从来没有人,给过民壮这么好的待遇。也从来没有人,将民壮组织得如此整齐。更没有人,会终日跟民壮们滚打在一起,同吃同住,同抬一个沙包,同钉一根柱子!
这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