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看到禁军抢先发起试探性进攻,柴荣也果断命人吹响了迎战的唢呐。绿色的战旗下,陶大春带领四千河工,立刻迈步向前推进。长枪、盾牌和钢刀层层叠叠,泛起的寒光宛若一道道海浪。
还没等两军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一百步之内,何徵的队伍就抢先射出了羽箭。黑压压的雕翎,刹那间就令阳光为之一暗。绿色战旗下的将士,则将长枪竖起,左右摆动。盾牌举高,斜向上护住胸口和头顶。穿着高腰战靴的双脚继续向前,像铁锤一样敲打地面,“轰轰,轰轰,轰轰”,每走一步,都将大地踏得上下起伏。
羽箭落下,一部分被枪杆撞飞,一部分被盾牌阻挡。还有一部分,则射中了目标。前三排,陆续有“叛军”倒地,被自己人快速推出队伍。后排的兵卒则果断上前补位,对近在咫尺的伤亡,视而不见!
从上百万流民当中脱颖而出,连续三年来,每月大部分时间面对的都是滔滔洪水,稍有不慎或配合失误,就有被洪水卷走的风险,轻者受伤卧床,重者尸骨无存。这世间,哪有一种选拔淘汰模式,比上述还更严格?而连续三年令行禁止和携手并肩抗洪,早已将纪律、服从与团队配合意识,刻进了每一名河工的骨髓里。虽然临战经验有所不足,却可以赤手空拳面对惊涛骇浪、眼下有铠甲、头盔和盾牌相助,又怎么可能在羽箭的威胁下迟疑退缩?!
荣誉、纪律、勇气、忠诚、体质、训练、装备、配合,古今名将所提出的精兵标准,河工们样样不缺!伴着唢呐的旋律,他们肩膀挨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一步步向前移动,“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将死亡的压力和恐惧,一步步踩进对手心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战鼓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羽箭,先后从“叛军”的头顶落下。禁卫左军第三厢将士,用发酸的手臂拉开角弓,将第五支羽箭搭上弓弦。
他们期待能凭借连续的射击,逼停对手,或者打乱叛军的阵形!或者,或者能令绿色战旗下的那群敌军,推进的节奏稍微放缓一些也好。然而,现实却令他们无比地惊恐。连续五轮箭雨过后,绿色战旗下的队伍,依旧像以往一样继续大步向前推进。不紧,不慢,每一步落下,都震得地动山摇!
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步,再射下去,没等两军正式发生接触,何徵麾下近一半儿兵卒,手臂就会软得没有力气举刀!狠狠一咬牙,他果断举起钢刀,“全体都有,跟我上!”
“杀!”长枪兵将长枪放平,刀盾兵将钢刀举高,弓箭手丢下角弓,拔出朴刀,紧跟在刀盾兵身后。禁卫左军五千将士,大声呐喊着,扑向对手。宛若一道冲破堤坝的怒潮!
四十步,对手没有放箭。三十步,对手还在默默向前推进。二十步,对手依旧不紧不慢。十步,五步,三步,“轰!”
血光飞溅,无数身影交替着倒地。呐喊声,金铁交鸣声,惨叫声,垂死前的求救声,刹那间汇聚在一起,宛若一首苍凉的挽歌。
挽歌声中,何徵的认旗忽然停住,左右摇晃,苦苦支撑,然后迅速后退。下一个瞬间,脚步落地声,又变成了战场的主旋律,将其他所有嘈杂,踩得支离破碎。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绿色的战旗继续向前推进,不疾不徐。禁卫左军第三厢的队伍,则如同砸中了礁石的海浪般,转眼倒卷而回,支离破碎。血水和肉沫在半空中四下飞溅!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绿色战旗下,终于有羽箭腾空而起,从背后追向掉头逃命的禁军将士,将他们成片成片地放倒。雪亮的枪锋不停地吞吐,将吓傻了残兵败将一簇簇推翻。钢刀贴着盾牌下落,结束血泊中翻滚挣扎者的痛苦。
总计不到十个呼吸,从双方正式发生接触,到再度拉开距离!禁卫左军第三厢五千将士阵亡超过一千五,当场崩溃。与其正面相撞的四千河工,伤亡还不到半成!
“变阵,变阵,左军右军向中军靠拢,变连方阵备战!李冈,樊爱能,你们两个上前阻拦敌军,不惜一切代价,以防起乘胜冲过来!”大周枢密使王峻,看得眼眶迸裂,挥舞着宝剑,不停地大声叫喊。
按照他以往的作战经验,敌军所占据的优势如此之大,肯定会趁机发起强攻。万一让其成功咬住何徵部溃兵的尾巴,形成倒卷珠帘之势,禁军这边即便兵马再多,也彻底无力回天。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割肉饲虎!
将李冈和樊爱能两人及其所部人马推出去,任由溃兵和敌军冲击。其余将士,趁机将三才阵收缩为以防御为主的连方阵,先力争不败,再想办法通过反击争取胜利!
王峻的应对策略也不可谓准确,处置也不可谓不果断。然而,让他和麾下所有爪牙都难以置信的是,没等李冈,樊爱能二人带领麾下兵马前去送死,绿色战旗下的队伍,忽然停止了对何徵部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