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看上去很沉重,但拖着棺材的人似乎很轻松。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和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
乞丐披头散发,遮住了大半个面目,王不留行看不出来人的境界,但这棺材,他敢打保票绝非凡品。
这棺木用的是千里秦川深处罕见的铁桦木,这种木材质地紧密,硬如金石,刀砍斧斫不留印迹。
那棺木上阴刻的黑色葵花,纹路走势凌厉,花瓣间隙仅容丝发,雕工由此可见一般。
王不留行盯着棺材目不转睛,王爷却似有疑惑的盯着来人,他走路有些外八字,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他一只手背着绳索,另一只手自然的垂在身前,便是这只手,时不时的横出食指来,推一下自己的鼻尖。
他的鼻尖很高,像险峻的悬崖,他的双眼在脏兮兮的面庞映衬下,显得尤为明亮。
此刻那双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疲惫之意。
王爷心下一阵发暖,老泪便要涌了出来。
这人可不就是他离家多年的亲儿子,快活王府的世子,余辜嘛。
王府前两只灯笼罩着不大不小的一片昏黄光亮,等这人终于走进了这光亮里,王爷却又有些迟疑起来。
这些年里就算这孩子吃尽了苦头,历尽了风雨,顶多也就是一副狼狈的败家犬的模样,王爷觉得都在自己理解范围之内。
可是有一点王爷始终不能理解,他盯着眼前形象大变的儿子,越发疑惑起来,当年摔门而出的那个鲜衣少年是出了名的瘦骨嶙峋,怎么就变成了一个落拓的……胖子。
这南城谁不知道快活王的小王爷自小体弱多病,连带着食欲不振,除了王爷亲自下厨的饭菜,其他一概不屑品尝,是以瘦骨嶙峋到有些病态,王爷请遍里天下的名医都不见好转。所以自打世子离家出走之后,王爷几乎没有担心过儿子是否经不起风浪挫折,只是放心不下的儿子人在江湖,能否吃上一顿称心的饭。可是……
王爷忍不住吐槽道。
“你怎么会胖成这个样子了?”
王爷眉头紧皱,将适才的老怀感动全部收敛起来,摆出了历久弥新的严厉,脸上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江湖虽然凶险,但架不住小爷我人缘好,吃睡不愁,心宽自然体胖。”
“后边拖的什么玩意?”
“老余你这眼神大不如从前啊,这么大一口薄皮棺材你瞧不出来?……过几天你大寿,给你贺寿的礼物!”
“……你大爷!”
王爷气呼呼的背过身子,推开了大门,负手进了院子。
楚小舟也在同时认出了这个乞丐。
“喂,叫花子,你还记得我不?”
“花烧头那样的好酒,不是哪里都能喝到的。多谢姑娘的杯酒之恩。”
楚小舟大大咧咧的摆摆手。
“那都不是事,不用急着感恩,现在到你回报的时候了!我问你,你是这个大爷的儿子?”
“虽然我很不想是他儿子,但老天爷安排的,我也没办法。”
“亲儿子?……!”
“亲儿子!”
“很好,这样,你不是要谢我那杯酒嘛,你跟你爹说说,抵我一个月房租呗!”
“什么房租难道你要在我家住下?……”
“怎么,你不乐意啊?……我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我穷,我有的是地方住!”
小王爷被楚小舟这毫无破绽的一句话噎的无言以对。
“你放心吧姑娘,等老余死了,这王府全都是我的,所以你现在也不用等他发话,我现在就答应免你半年的房租!”
“可以啊叫花子!够仗义,我楚小舟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我可不想白吃白住,你按我说的,抵上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肯定已经发大财了,也不会在乎你这点小钱!”
楚小舟初来京城,双脚还没立稳,就已经深信自己会在这片繁华之地大有一番作为。
“小丫头,我的鱼呢?”王爷在院内高声喊了一句,似乎很不满意掉队的楚小舟没跟上自己。
“来喽来喽……呀,怎么这么黑呢什么也看不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大爷?”
“你大爷!不准再叫我大爷了……来人,掌灯”
“喏……喏……”黑暗里数不清的声音传递下去,一盏盏落地石灯点亮,整个王府大院瞬间亮如白昼。
看清环境的楚小舟禁不住一声低呼,她从遥远的村落千里赴京,早听说过京都的富贵人家阔绰至极,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些人家能够阔绰到如此地步。
前堂大院辽阔空旷,足可奔马击球,后院尚有十三进的院落,亭台楼榭大小厢房不计其数,明池幽廊蜿蜒不绝,
二十年前,当楚狂人决定建都哀郢城后,在京都城内许给快活王一箭之地作为宅土。
何为一箭之地?
引弓拉弦,一箭射出,箭落何处,地至何处!
快活王跟随楚狂人南征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