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张安博在顺天巡抚衙门的官舍中小憩后,整理衣冠到公房中处理公务。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精力有所不济,需要午休。
公房中,几名幕僚和来往办事的书办都是起身见礼。
张安博宽厚的笑一笑,示意六名幕僚和长子自便,坐到上首,笑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何幕僚回道:“东翁,昌平州回复冬日清理河道调民夫500人不能克日完成。”
张安博沉吟几秒,“再催。”
他治理顺天府、永平府主要依赖从书院里带来的强力的幕僚班子。原讲郎三名,新进学生员五名,他的故旧推荐来的两名师爷,侍奉在他身边的长子张承剑。
只是,乡试之后,五名秀才只有庞泽庞士元一人返回遵化,其余乔如松四人都将返回书院一边担任讲师,一边苦读。
书院那边在的待遇非常好。讲师的薪资一年有三十两银子。京城中坐馆的行情价格秀才大约在二十两银子向上浮动。
幕僚的减少,让他现在都感觉处理事情有些吃力,想要去信给书院,招募几名弟子前来效力。实在是经由贾环一手教出来的书院弟子非常能做事。
处理了一会文案后,一名亲信长随从侧门进来,径直上前低声道:“老爷,贾举人来了。”
张安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开怀大笑,将手中的公文丢在公案上,“诸位,且将手中的事情放一放。子玉来了。今晚设宴招待他。伯苗,你先去安排。”
张承剑起身道:“是,父亲。”随即,巡抚衙门的小吏们便忙碌起来。遵化比不得京师,要置办酒席,还是需要预先筹备一二。好在有上次公孙亮来的经验。
公房之中立时一阵喧哗。庞泽惊喜的站起来,请命道:“山长,我去带子玉过来。”
张安博捻须笑道:“嗯。领他到后面的花厅。”
此时,等在巡抚衙门一处偏厅中的贾环还不知道他的到来让顺天巡抚衙门停摆半日。
…
贾环从京城中出发时下着小雨,但进入遵化县境内时便是晴天。然而,晚上参加完山长的酒宴后,天空中纷纷扬扬的下起小雨。
下午之时,贾环已经和庞泽、何讲郎、张承剑几人见过面,聊的很尽兴。京城、书院、文章、巡抚衙门的事,无所不谈。
酒宴后,贾环到山长的书房和他私下里交谈。
山长的大儿子张承剑是名四十多岁的儒生,有秀才功名,为人谦和,体态显胖,进来上了茶,便退出去。
书房中,炭盆燃烧,温暖舒适。夜雨滴落在窗檐、台阶上,叮咚传来。
张安博坐在梨木椅中,捻须轻笑道:“子玉,你到底是想通了!去江南游学是浪费光阴。”贾环到他这里来,应该是要跟着他学习春秋。
贾环一阵苦笑,想起去年山长离开书院前,还特意将他叫到住处,面对面的叮嘱他,“山长,弟子过来,并非为学习春秋,是有事请教山长。”
张安博微微有些奇怪,“你都成了举人,在荣国府里境遇还没有改善吗?”这不可能。贾环可是国朝最年轻的举人,他的前途,勋贵世家怎么会看不到?
他知道贾环的事情。雍治九年的县试,叶文台特意给他说过,请他破例一次,允许当时还是外舍生的贾环参加县试。
贾环道:“没有。府里给我的待遇很不错。”想了一会,道:“山长,在本朝的背景下,若是一个家族因罪要被抄家流放,我如果身处其中,该如何破局?”
江南的事情无须去问了,叶先生不可能骗他。秀才经商潜力有限。这大概跟后世官商是一个道理:有多大的后台做多大的生意。
张安博沉吟了一会,贾环明显是在说他自己的情况,难道是回贾府后发现贾府有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贾府这种勋贵世家,历来不缺黑历史。他向来是比较反感。
文官集团历来有压制勋贵的传统。
张安博反问道:“若是子玉身在居中,你想怎么破局?”
贾环嘴角泛起苦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道:“若是我的话,当择机远逸,脱离家族身份、痕迹。国朝之大,足可另觅良所,逍遥快活。”
他都攒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找个小县城,日子过的飞起。就是很憋屈。物质生活无法取代精神生活。况且,就周朝的情况,县城里的物质生活预估有限的很。
再往南走一点,如广——州,交趾、南洋之地,或许还可以当个豪绅、岛主之类的。不过,终究是不如中原之地繁华。
张安博瞪着贾环,半响无语。这话真是太没志气了!放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不要,去找个地方躲着逍遥快活?天下能有这样的地方?你《诗经》是怎么学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山长到底是宽厚的长者,并没有将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问道:“子玉在洪灾中生死不惧,意志坚定,带着书院闯出生路,为何害怕抄家流放?”
贾环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