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座孤儿院,不是重建的那一座,是二十年前那个阴森冰冷的地方。
他站在陈旧的建筑物门外,太阳很耀眼,但是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冷风吹着他破烂的衣襟,仿佛连灵魂都冻结了。很多小孩跟他拥挤在一起,大家都穿的破破旧旧,挤成一团走到一处花园里,那里有一些西装革履的体面男人正等待在那里,冷眼审视着他们。
小孩们都很紧张,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那些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贵气和傲慢,胸前怀表的金链闪烁着刺目的光泽,他们的头发梳的油光锃亮,听说那是抹了一种名叫发蜡的东西,小孩们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穿黑衣的女教师在一旁恭敬地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男人点了点头,用手中的烟斗指向其中一个小孩。
然后,那个小孩就被带走了。
……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有微弱的蜂鸣声传来,梦境被慢慢地驱散了。
是闹铃的声音。
苏暮夜疲惫地睁开眼睛,感到身体很沉重。
窗帘拉得很严实,缝隙间依稀透进一点光,他转身看了一眼床头柜,闹钟的时间已经指向了早上八点多。今天是国际建筑研讨会召开的日子,有一场重要的开幕会议他必须到场。
但他躺着不太想动,他脑子里在意的是其他事情。刚才的梦还依稀残存在脑海里,但他一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梦境里的画面是如此清晰,二十多年了,他是第一次突如其来的回忆起这些遥远的过去。
为什么会是现在呢?在这个微妙的时间。
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去记住当年的事情,也许潜意识里他一直想要逃避这些东西。他希望那段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但它们依然还是出现了,记忆是不以他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们是谁?
他们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带走那个孩子,后来他回来了吗?
他们要带走他是要做什么?
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
有关孤儿院的往事,留在他脑海里的似乎只有那些被教授的学识。苏暮夜本来也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一点,但他无法把这个奇怪的梦当做没有发生过,他想要试着回忆起更多,却发现有关那些往事他的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他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有一点不对劲。
在黄铜怀表的案件之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孤儿院有过任何联系了,也几乎不会去想它。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不愿去想,但现在他逼迫自己去面对往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是不肯面对,而是根本没有可以面对的东西。
他想不起来。
他尽量否认了这种可能,他一向记忆超群,不管多晦涩的专业书都能过目不忘。他连很小的时候和父亲两个人在一所破旧的德国公寓里生活的事情都记得,但对生活了十多年的孤儿院记忆却很模糊。
他又仔细的回忆了一阵子,然而留在他心里的只有对那个地方的厌恶。
多少年来,他一直说服自己是因为这种厌恶才不爱提那段往事的。然而现在,海因茨的去世逼迫他去面对这些东西,他似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记忆在客观上发生了一些问题。
不但是那个梦,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
唐画了他这么多次,凶手血腥的复仇行为也证明海因茨当年犯下的错误很严重。这些事情多少都应该能留下一点印象,但苏暮夜却对孤儿院以前出过什么大事一无所知。对他而言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然而更奇怪的是,他遗忘的东西居然在梦境中出现了。
这个梦很真实,那冰冷的阳光和风的触感是他所熟悉的。他知道有些记忆会存储在大脑深处,在清醒的时候是想不起来的,但是在梦境里会以碎片的方式呈现,这是因为宿主在潜意识里抗拒面对这些事情。
他在抗拒什么?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是会务组在提醒他研讨会的时间地点和交通路线。
苏暮夜立刻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规划了一下今天的行程。散会以后他要去歌剧院见肖铃雨,告诉她调查的进展,看看从她那里能不能打听到爱莲娜的下落。
剧院的储藏室也需要去一趟,宋瑾留下的字条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可能会有人想跟他联络。希望对方会跟蔷薇密会有关系,如果和白蔷薇有关那就更好了。
等到结束剧院的行程,如果还有时间,还得再去拜访一次伊东教授,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这种时候,苏暮夜的主观意愿已经不重要了,放下负面的心情去把尘封的往事挖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走出房间去煮咖啡。隔壁的房门关着,宋瑾还没有起来,昨天奔波一整夜把他累坏了,坚持要继续也只是嘴硬而已,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