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苏暮夜的心情有些复杂。
宋瑾经历过的事情,或许比他曾经认为的要严重的多。
“具体要怎么做?”他问。
“精神类药物控制,配合适当的心理暗示,但最重要的是当事人愿意配合,”伊东教授解释,“失忆其实是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当宿主的某些记忆会给精神带来极大负担的时候,往往会以遗忘的形式表现出来。比如经受过暴力侵害的人,往往会记不得自己遭受侵害的过程。这并不是他真的忘记了,而是大脑自主选择利用‘遗忘’这种方式来保护宿主。”
他有些奇怪:“这事你是不是问过我的助手?是谁的记忆出了问题?”
苏暮夜想了想,宋瑾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巧妙的理由:“……是我自己,虽然您从事的行业跟建筑领域无关,但可能也听说过吧?我的父亲苏曦当年是因为剽窃而声名扫地,承受不了舆论压力最后自杀身亡的。”
伊东教授微微有些吃惊,愣了一会才说:“这个,我确实略知一二,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您刚才说童年是一个人最初的记忆,我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庭,对于童年的执着可能比一般人更甚。最近我总是在想,大家都说我父亲的人品非常不齿,但我的记忆里他一直都是为自己的创意呕心沥血,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您认为,这是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我想维持父亲的形象,所以修改了自己的记忆,把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都忘记了,误以为他是一个好人?”
伊东教授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苏暮夜的肩:“有些事情,你只能放下了。你还年轻,不能总是执拗于数十年前发生的事,我不想打击你,所以才这么说。大脑是很神秘的东西,它修改了你的记忆是认为这样对你比较好,你不应该去勉强自己把深埋的东西挖出来。”
“如果我执意要这么做呢?”
“我要对子瑜的学生负责,他生前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苏暮夜听见自己心里冷笑的声音。
当做自己的孩子?
都是骗局而已,事实哪里有这么动人的温情。
如果他真的非要找回某些遗忘的记忆,那伊东教授也是杞人忧天,这世上根本没有他承受不了的真相,他的心早就被那些骗局和欺诈磨练的冰冷又坚硬了。他在乎的只是宋瑾的往事,那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不应该遭受什么苦难,他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宋幽要强迫他忘记父母已经去世的真相,一般人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听伊东教授的口气,他显然是有解决办法的,必须得问出来。
他说:“或许这是我的不情之请,身世对我而言非同一般,宋教授去世以后也没有人会知道真相了。我试想过很多可能,不管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可以接受,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回忆起真正的往事,如果您有办法请务必要告诉我,我只有这么一个心愿。”
伊东教授沉默着。
苏暮夜的理由听起来毫无破绽,他在这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寻根是他最重要的精神寄托。心理治疗虽然有严格的规矩,但在人情面前规矩也是可以松动的。
伊东教授犹豫了很久,说:“……今年的蒙特利尔国际学术研讨会上,业内交流了许多新的研究成果。其中有一种新技术是将人脑与某种VR设备连接,重现储存区中的真实记忆。但这项技术还在完善中,我手里也没有多少研究资料,如果你执意要求,我可以给你写一封引荐信,你有空的时候到德国去一趟。”
苏暮夜略微失望,他要的东西不在伊东教授本人手里,这就意味着今天的行动不会什么成果了。
他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下一次的假期是什么时候:“……谢谢您,这帮了我的大忙。”
伊东教授坐下来提笔写信,苏暮夜在等待的时候一口喝掉了剩下的咖啡。
重现记忆VR技术吗。
想不到,现代科学已经进展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这也就意味着,宋瑾可以看见他以前真正经历过的事情。苏暮夜很想现在就动身,但又对于真相有些隐隐的担忧,如同伊东教授所说,执意找回过去未必是件好事,他还需要做足够的调查才能决定是不是应该继续这么做。
他不希望自己的执着会伤害到宋瑾。
电话响了,伊东教授接起来:“你好……哦是的,关于这个……”
电话一时半会儿似乎不会结束,苏暮夜起身去隔壁的助手房间,先去拿伊东教授刚才开给他的草药。隔壁只有一个研究生在值班,角落的传真机滋滋的正在往外吐纸。
那学生看到他礼貌地站起来:“苏教授。”
苏暮夜把药方递给他:“麻烦你了。”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逗留在那些滋滋吐出的纸上,正在想着心事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那是一张印着通讯录的表格,抬头一行写着某心理诊所的年终聚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