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还有工作,不能再继续陪同。苏暮夜独自被人带往了一处亮着灯的高楼。
后山机构的布局非常简单,北侧是住院部,南侧是办公楼,之间用另一道长长的金属门隔开了。谢宁之前所说的那场病患纠纷,在事故里受到损坏的应该就是这道门。隔着门,可以看到那里面的建筑风格与桐城医院很相似,机构的住院部也有人工湖,有花园,有病房。但是这一次,那些幽暗的房间里,明显都关着病人。
住院部都是一些四五层的小楼,像是经过规划的别墅区。每个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窗户上焊着坚固的铁条。偶尔,不是从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或者咯咯的尖笑声,那些怪异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山谷中,久久不去。
苏暮夜确实相信谢宁的说法了,这里毫无疑问,是一间戒备森严的精神病院。
然而,与桐城医院不同的是,后山机构并没有采用医院那种浮夸的华丽建筑风格。这个地方与精神病院相比,更像是一栋秩序井然的研究所,它处处都透着一种简洁严谨,以及理性的循规蹈矩,细节上毫无一丝累赘之处。
副院长的值班室在办公楼的八层,保卫科的人将苏暮夜送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苏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女人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苏暮夜突然微微一怔。
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心底深处,莫名弥漫起一种非常强烈的难受和不愉快,他不想听到这个声音。
他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对这个声音感到厌恶。
这是怎么回事?
保卫科的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转身就走了。
走廊上,只剩下了苏暮夜一个人。
他定了定神,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漫天星空和山谷中的整个机构都在眼前一览无余。
苏暮夜用视线的余光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一间装修简洁的办公室。地板是木质的,墙上挂着风格迥异的现代画,画面的内容是一些工厂式样的建筑物,看起来严谨而厚重。
奇特的品味。
在落地窗前,一个穿着灰色套裙的女人正站在窗前。
她的外表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肤色微深,鼻梁高挺,似乎有着东欧人的长相。一头浓密的长发覆盖着她整个右半张脸,隐藏在发间的右眼十分怪异,像是先天的发育畸形。
苏暮夜站在门口,没有再走过去。
他看着这个人。
这就是后山机构的副院长。
然而,身体里那种不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发现自己不仅厌恶这个人的声音,更加讨厌她的容貌。
她的模样,她垂落在脸上的头发,似乎在尖锐地触痛他的某根神经。
这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从何而来?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去讨厌一个陌生人,他肯定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这时候,那女人说话了,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罗马尼亚口音。
“……想不到,你竟然会找到这里来。”
苏暮夜微微着平复呼吸。
他尽量平静地说:“我的名字和身份,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正在调查一件私事,而这件事凑巧与桐城医院有关联。等案件调查清楚以后,我就会走,并非是故意要探究你们的秘密。”
那女人看着他。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开场白,似乎跟我想象中有很大的差别。先不谈你的私事和我们医院的秘密,看起来,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苏暮夜皱起眉:“你是谁?”
那女人朝他走近几步:“仔细地看看我,还是想不起来吗?”
“不。”
“我的名字是,薇娅。柯丝庭。”
听到这个名字,苏暮夜突然感到头部一阵剧痛。
他按住前额。
那女人还在缓缓地说:“我,是你当年在德国法兰克福‘六芒星’孤儿院学习的时候,你所就读的班级,四年级C01班的指导教师——薇娅。柯丝庭。”
剧痛猛然扩散开。
苏暮夜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
他的身体冰冷。
仿佛一阵狂烈的冷风吹散了他的灵魂,他的视野骤然陷入黑暗。
六芒星,孤儿院,冰冷的走廊。
那些阴暗潮湿的教室,冷漠无情的教师,还有跟他在一起的孩子们,他们扭曲阴郁的神情,再一次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德国,法兰克福,六芒星。
薇娅。柯丝庭。
他的指导教师?!
他没有印象,虽然他应该是记得这个名字的。
但是,他不想去努力回忆。
只要他试着去想,比回忆更先到来的,必定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那份厌恶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