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苏暮夜独自坐着。
整个大厅里环绕着悠扬的古典交响乐,令人沉醉。
借着舞台上微弱的光线,他看见邻座的那个人,他的手上有纹身。
这就是他今晚所要交谈的人。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银发矍铄,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在他左手的袖口位置,露出的手腕隐约能看到缠绕的藤蔓和花朵图案——是暗红色的蔷薇花纹身。
那个图案描绘的极为精致,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看起来也栩栩如生。
它就像是某种隐喻的象征。
但是,苏暮夜记得他没有在珐蕾拉手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我该怎么称呼您?”他看着舞台,轻声问。
“我是一个普通的手艺工匠,”纹身的男人说,“坐在身边的是我的外孙——你,不必在乎我们的名字,这不太重要。”
在他的右手边,坐着另一个模样年轻的男人。
那人侧着头,一手支腮,仿佛对音乐毫无兴趣,正在昏昏欲睡。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苏暮夜看不清他的长相。
“既然是珐蕾拉的要求,我也不想让她失望,”这时候,纹身的男人又说,“那么,你具体想问些什么呢?”
“是不是根据我的问题,你会考虑是否要说真话?”苏暮夜反问。
那人笑了笑:“当然。”
“这场对话是保密的吗?”
“你可以告诉你信任的人,谁值得信任,我想你是有这个分辨能力的。”
“你认识我?”
“没有人不认识珐蕾拉的孩子。”
“?”
“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但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发觉。迟迟没有人来邀请你,其实并不是因为排斥你的出生,而是我们始终不能对是否接纳你的决定总结出统一的意见。我个人认为,你有能力和我们一起为我们的世界做出贡献;但也有人认为,你并没有这么大的价值,你靠近我们只会给我们带来危险。”
苏暮夜沉默着。
并不排斥他的出生?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蔷薇密会,竟然没有在嫌弃他的身世?
也对,所谓的排斥,早就不存在了。
它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因为他的身世本身就没有缺陷。
所谓的排斥,这个逻辑是建立在他父亲苏曦的丑闻上,他是一个剽窃犯的后代。
然而,苏曦其实根本就没有剽窃过,这是蔷薇密会故意编造的丑闻。
他们知道苏曦是清白的,自然也知道苏暮夜不是剽窃犯的孩子。苏曦他在专业建树上没有任何被指责的缺点,所以,苏暮夜自然也就没有被排斥的理由了。
在锡林,像是宋教授,莫教授或者贺院长那样的人,也包括苏暮夜自己,都认为他身上带着令人遗憾的污点。但自从珐蕾拉说出了那些尘封的往事以后,所谓的污点就不存在了。
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因为有污点,所以被排斥——这个逻辑已经不存在了。
只是,苏暮夜对于成为蔷薇密会的一员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趣,所以他没有立刻意识到这种局面的改变。
纹身男人提醒了他,他同时也解释了他们迟迟不愿对他伸出橄榄枝的真正理由。
带来危险,确实。
苏暮夜对这个古怪的学术组织没有任何憧憬,甚至还想摧毁它。
他的企图,似乎已经被这些人觉察到了。
果然一直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
他想了想,问:“既然珐蕾拉邀请你来和我谈话,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我的想法,而且你愿意赞同我?”
那人说:“我不清楚你的每一丝想法,但阻止黑蔷薇培育计划的再启动,这个选择是正确的。你也知道,我们扩展组织规模的方式是发掘和举荐,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虽然这一传统让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但也带来很多麻烦。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我的同行和朋友都是为蔷薇服务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紧密了,所以任何一方当发生问题的时候另一方都很难去阻止。我们互相都不能说服谁,也很容易互相撒谎欺骗,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苏暮夜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纠缠的网。
他明白他的意思。
对于局外人而言,蔷薇密会是充满力量的,他们只需发几封邮件就能逼着贺院长辞退他的首席教授,让他们自己的人填上。
他们也可以强迫宋瑾的同学雷泽为他们卖命,否则他们就会夺走雷泽养父母安身立命的工作。
然而,这张网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当它的内部发生问题的时候,网的本身很难将自己解开。
在纽约的摄影会馆案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想要惩罚违反规矩的成员他们需要长久暗中调查,并且派遣秩序者尤弥尔利用私刑去谨慎地处理他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