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宋瑾。
只见他站在原地呆立不动,眼眶微红。
而后,他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手,似乎是想把那具已经烧焦的木偶从焚化炉里搬出来。
“别碰,”兰溪阻止了他,“里面很烫,你会受伤的。”
宋瑾咬了咬牙。
他接过兰溪递过来的拨火棍,小心翼翼地拨动那堆已经被焚烧得残破不堪的废墟。焚化炉很窄小,木偶硬是被拧成一个怪异的姿势强行塞进去,部分肢体已经断裂,这也是当年那名真正受害者的遭遇。
经过长时间的高温焚烧,木偶大部分躯体已经被烧得焦黑,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身上所穿的服装也都化为灰烬。从残留的部分可以看出它的服装是效仿了莫思欢的衣服,但这种事现在也不重要了,在得知他的卡片从第二天就只剩下一片空白以后,大家已经隐约猜到了他所扮演的角色的遭遇。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宋瑾蹲在地上,慢慢拨弄着那些废墟。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现在反而什么都感觉不到。
刚才看到尸体的一瞬间,他心里有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已经崩碎得四分五裂。
这是他的劫难?
亦或是……幸运?
如果是在立誓与血摇篮为敌之前就看到了这凄惨的一幕,如果是他在被他们伤害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遭遇,……那今天,他所走上的道路会不会完全不同?
他是否会抛弃秩序和规则,做出与他们同样的选择?
他是否会心甘情愿的回到家族里,甘愿为这份染血的复仇献上自己的一点牺牲?
他……
“都过去了。”
这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人在轻声说话。
很静谧,很轻柔,像是一阵清风拂过他的耳际。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握着那根拨火棍呆立在原地。
这声音让他的思绪渐渐清醒过来,却越发感到一阵心酸的茫然。
“都过去了。”
苏暮夜站在他身后,轻声说。
他拿过宋瑾手里的拨火棍,将散落在草地上被烧焦的木偶尸体重新整理。木偶的肢体已经残缺不全,面部也被烧得无法辨认,但他尽量将残局收拾整齐,用被烧剩的衣服轻轻盖住了木偶的脸和身体。
这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后的告别仪式了。
真正的死者早已灰飞烟灭,施暴的凶手也已经不在人世。血摇篮为族人讨回公道的复仇,在这场游戏开始之前就结束了,他们在这里只是一群旁观者,在穿过时间的长流远远凝视着这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异域。
他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能够改变的,只有将来。
宋瑾逐渐清醒过来,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摘起一束青葱的枝叶,轻轻放在了那具木偶的身上。
“都过去了。”他低声说。
苏暮夜曾经说过这句话很多次,这其中蕴含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深意。是他在告诉他,寻回他们失去的记忆,但不去沉浸其中是多么重要的事。他们不是目睹过往悲伤之后只会痛哭流涕的小孩子,寻找过去是为了今后能走出更长远的路,苏暮夜已经先走到了这一步,现在该轮到宋瑾了。
这是他们一生必须要迈过去的坎。
“不用勉强继续勘察现场,”苏暮夜说,“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做,你可以先回宅邸去休息。”
“回去的话更加尴尬,”宋瑾苦笑一声,“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其他人谈这件事。但我也没有办法冷静地分析案情,就在这里看着你们吧。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你们跟我不一样,能看到的线索肯定比我更多。”
苏暮夜和兰溪默默对视一眼。
兰溪点了点头:“也行,那我来说吧。”
“因为尸体已经被焚烧,这个现场并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他说,“但就像中午在礼堂的那件案子一样,真正有价值的信息隐藏在我们手中的角色卡片里。我们所需要的细节,是根据案件发生前后角色的行踪进行推断,所以莫思欢所扮演的这个角色,重点在于昨晚第二起案件发生以后他难以解释的行动轨迹。”
宋瑾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们已经推测到这个人在血摇篮之中的身份相当重要,也是他决定了第一起案件的死者,也就是宋幽尸体的处理方式,”兰溪说,“正是因为他的临时决策,避免了庄园内发生的杀人案件导致群众的大规模恐慌。”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的决策也有很多负面影响——比如案发现场被破坏,证据消失,凶手更是逍遥法外,得到了继续行凶的机会。其实我曾经思考过,为什么在凶案接二连三发生以后,莫思欢所扮演的这个角色并没有改变他最初的决策。为什么他始终选择藏匿尸体,而不将真相告诉后山机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