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虚宇冷哼一声,道:“李唐自开国以来,无时无刻不活在屈辱之下。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李氏一族妄图通过和亲来换取大唐江山稳固,以牺牲一批无辜女子来保住他们窃取而来的江山。远的且不说它,且说那金城公主,年仅十三岁便被送入吐蕃,公主送去也就罢了,李唐竟以黄河河西九曲之地为陪嫁之礼,泱泱大国,堂堂中华,竟作出如此‘赔了公主又折兵’之事来,岂不令人气煞?”
萧逸亦曾听闻师父提起此事,而且还知道,吐蕃得到了河西九曲肥沃之地后,厉兵秣马,积极备战。第二年便撕毁盟约,挥兵攻打大唐。
此刻,尹虚宇举出这个例子,萧逸确实乏言以对。
尹虚宇又道:“近年来,李隆基为了恢复与契丹各族的关系,先后将永乐公主、燕郡公主、东华公主、宜芳公主、固安公主、静乐公主、东光公主先后送给了契丹与奚,可笑而又可悲的是,人家契丹人与奚人非但不领情,还把李隆基进贡的几个和亲公主都给宰杀了。哈哈哈哈!”
此事事关朝廷颜面,是以作为机密,并未向外公开,因而萧逸未曾听闻,此刻听得尹虚宇说将出来,直令他怒火填膺,几欲拍案而起!
尹虚宇察言观色,早已读透萧逸的心思,冷笑一声,又道:“老夫所说的这一切,皆有据可查,绝非妄言造谣!将国家安定存亡之重任,寄托于区区几名弱女子身上,这就是你所谓的好皇帝么?”
尹虚宇每一字每一句都准确无误地击中萧逸的软肋,纵然萧逸早已防备,却仍不禁心神失守。
当日灵武城中,安阳提议用慕容青衣作人质,逼迫慕容恃就范,萧逸便断然拒绝;夔门山庄中,萧逸本有机会将红衣少女尹红绡擒下,用以交换龙峤野,他也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三天前摩尼教总坛外,登里骨将毗伽公主挟持作为人质,萧逸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要将毗伽公主救下……
如今猛然间听闻自己尽心竭力支持的李唐朝廷,为了谋得一时安逸,竟然不顾廉耻,忍心将众多弱小无辜的少女推向虎狼怀抱,怎不令他痛心疾首,继而怒火冲天?
尹虚宇又恢复以往那淡然自若的口吻道:“如此懦弱无能的朝廷,留之何用呢?”
萧逸深吸一口气,道:“和亲之路,确实艰难而渺茫!倘若有朝一日尹先生君临天下,却又将如何作为呢?”
尹虚宇目光闪过一丝凌厉之色,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萧逸心头一凛,旋即笑了笑道:“汉武帝豪言壮语!依先生之言,武帝之前,汉朝不也一直以和亲之策苟且偷安么?”
尹虚宇道:“韬光养晦,与民休息,固然是好。然而国家尊严不可没,民族脊梁不可折,令祖先蒙羞、令家国耻辱之事,却是断不能为的!”
萧逸听得这番言语,几乎不敢相信竟是出自尹虚宇之口!
这还是那无恶不作的鬼师么?
这还是胸罗万象、智谋参天的天机神算么?
这还是翻云覆雨、搅得天下大乱的尹虚宇么?
尹虚宇竟似乎一看透了萧逸的心思,轻啜了一口马奶酒,微微一笑,又正色道:“每一个名垂青史的伟人,无一例外都是双面人,一面悲天悯人,一面冷血无情!这番话,别人或许难以理解,但你一定可以!”
萧逸沉吟片刻,忽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问道:“仔细说来,在下曾一再破坏你杨家的好事,你该当恨我入骨才是,为何在下竟一点都看不出你的恨意呢?”
尹虚宇捋须笑道:“这世间事,从来就没有个‘绝对’的!没有绝对的爱,也没有绝对的恨;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过去,老夫的确恨你入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但是老夫也很清楚,恨意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它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失去判断得失的能力;它如同一服慢性毒药,缓缓地侵蚀你的灵魂,损坏你的智慧。渐渐地,你就会变成一个嗜杀的野兽,一具没了灵气的行尸走肉!所以,老夫一直在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心生恨意,尤其不能恨你!”
这绝对是一番充满智慧的话语,乃至于在萧逸听来,也深觉受益匪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顿了一顿,又道:“盟约是死的,人是活的。一纸盟约,在人类无穷膨胀的野心面前,不过是一个令人喷饭的笑谈!纵观我中原千百年历史,大凡妄图依赖所谓盟约来确保长治久安的王朝,最终都无一例外地毁在那一纸盟约上!尹先生是聪明人,难道竟会相信这无用的盟约么?”
尹虚宇不答反问道:“不知少侠你是否相信,这世上真有神明存在?”
萧逸心下一动,眼珠一转,摇头笑道:“在下并不相信!先生此言何意?莫非尹先生曾见过那所谓的神明么?”
尹虚宇长叹一声,道:“老夫号称‘鬼师’,又号‘天机神算’,在世人眼中,已算是半人半仙之流。然而比起……比起……来,却始终犹如杯水之于大海,不可同日而语啊!”感慨片刻,凝视着萧逸问道:“你知道老夫在说什么吗?”
萧逸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