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生前是梨园的一名当家花旦。
就在她红遍大江南北时,不料红颜薄命,年仅十六岁竟在一夜间葬身于火海。
死时尸骨全无,她的师父只能从那弥漫的烟雾中为她捞得一角青衣,立了个衣冠冢。
多年过去,每每有人谈及她,便是一番惋叹,偶尔有人去梨园听戏,回来时却说自己看见了青娥,说她一袭青衣水袖,如春水般舞动荡漾,如生前那般亮着嗓门在梨园的舞台上轻唱……
那人与家人说完这事,第二日早上便一命呜呼,于是梨园闹鬼的事瞬间传了开。
好好的梨园自那事起便变得越发冷清,显少再有人去听戏,可是每至深夜时分,隐约间还是听到女子的嗓音,见一婀娜青影在月下的舞台上翩舞。
这可吓坏了许多的走夜路的人,长此一往,梨园附近的酒店不到夜深就扣门打烊,避着这闲事。
周卫晨提着行李,沿着吴淞码头一路赶往周府。
离家多年,周卫晨对家变得陌生。若是没有门牌提示,他连连走错几次。
来往的黄包车从他车边呼哧经过,那黄包车夫见他一身西装革履,好几次有意要载他,却被他一口拒绝。
黄昏一过,整个上海变得极为安静。昏暗的路灯光下,行人廖廖,唯有百货大楼顶上的钟还在“当当”地报时,夜色一点点见浓。
周卫晨没想到从码头到周府不到二里,尽让他兜转了三个小时,正在恼火那管家为何不来码头接自己时,却看见一青衣女子撑着一把花布小伞,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
周卫晨这才想起,在他下船那会,天似乎就已下起蒙蒙细雨。只是他素来体质好,对这阳春三月的寒春雨不当回事,如今见这女子打着伞,才知雨天打伞还有这么诗情画意的一幕。
隔着细密的雨帘,周卫晨瞧清了女子的面容。
当真如画中走出,身段娇小玲珑,貌面美得如同天人。
看惯了金发碧眼,丰tun肥ru的洋美人的周卫晨,眼目一新。
果然还是中国女人最有味。这种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出尘婉约地,不是鲜艳的衣着和装束扮出来的。这是全天然的一种美,静谧的如同水墨画。
周卫里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女子一见钟情,三步并做二步,跑上去与女子打起招呼,不想这时两柱汽车光照来,接着便是汽车引擎及人的呼唤声。
“少爷!总算找到你了!”周府老管家冲周卫晨喊道。
周卫晨不耐烦地应了声,赶紧寻找美人,可惜女子已不知去向,周卫晨好不甘心,上车时有意将车门甩得极重。弄得老管家不知是什么惹毛了这位大少爷。
周卫晨回到府后,一直闷闷不乐,过不了几天,便跑到与女子相遇的地方守候,希望来场邂逅重逢,再见见那女子。
接连几天等下来,并没再见到女子。
他不死心地问周边的人,众人都说并没见过这样一位女人。
这日,天又下起细雨,周卫晨以为等不到女子便想离开,就在他转身那会,一抹绿色俏影,悄悄从他身边走过。
一袭淡绿色旗袍,卓丽婉约的如同一朵含露绽放的绿芙蓉。十指葱白纤纤,一手执伞,一手提着同色系的绿色手袋。
手袋鼓鼓地,连拉链都未能扣上,里面装满了冥纸和折好的元宝,还有一对烛台,那烛台不时从手袋里露出一角,瞧得周卫晨十分惊奇。
“今日可是谁的祭日?”
女子淡然一笑,笑得没有涟漪,更没有血色,没有半丝温暖的表情,融进在春雨里,反倒让人生添起几许寒瑟。
女人发上标着一朵白花,配着她一身清素的绿旗袍,玲珑中甜了几许凄美,瞧得周卫晨心里不时一酸,管不住脚步,追了过去。
女人围着梨园走了一圈,随后挑了个能遮雨的地方,取出手袋里的烛台摆上,点上一束香后,嘴里细叨了一番,说得是上海方言,周卫晨居然半句听不懂,不过大概意思他能猜到,便是告尉死者能安息的话。
女人的上海方言中念到了“青娥”,周卫晨神经一绷,不觉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这叫青娥的是谁?等到他再回神,女人已收拾东西走了。
周卫晨再次错过机会,打定主意,下次见到女人时,定要问她要个姓名和联系方式。
说来也怪,那女人再也没出现,周卫晨自这日后便得了种怪病,躺在床上梦魇般地唤着“青娥!青娥!”。
周家上下闻之,都说周卫晨被青娥的鬼魂迷住了,请来道士为他叫魂,可是怎么叫也叫不醒周卫晨。
周卫晨半梦半醒地,追着那女人进了梨园。
他看见众人都唤那女人青娥,才知她就是那青娥,不觉心里起了惊慌。
青娥一把将他拉住,告诉他:“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在人世已飘零多年,只有你能看得见我,如今你跟着我进了这梨园,那么就请你救救我!”
周卫晨望着泪流满面的青娥,不觉起了同情心。